第39章 賬本深處的驚雷
連著幾日,舒蘭都以“感染風寒,需要靜養(yǎng)”為由,暫緩了去育嬰堂,戶部的賬冊整理也暫且放下。胤禛派蘇培盛送來過兩次補品,并未親自前來,但府里上下都感覺得到正院不同尋常的靜謐與主子眉宇間一絲難以掩飾的……異樣神采。
太醫(yī)是悄悄請進府的,由云珠和吳嬤嬤親自接待。當太醫(yī)捻著胡須,面帶笑容,說出“福晉這是喜脈,已近兩月,胎象平穩(wěn)”時,云珠和吳嬤嬤激動得差點當場落淚。
舒蘭撫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一種奇異而洶涌的情感瞬間將她淹沒。是喜悅,是責任,還有一絲屬于現(xiàn)代靈魂林晚晚的、對未知的敬畏。
“必須立刻告訴爺!”云珠歡喜道。
舒蘭卻搖了搖頭,異常冷靜:“等爺晚上回府再說,不必特意去前院打擾?!?她需要這點時間來消化這個信息,并思考如何開這個口。這畢竟是她和胤禛之間,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共同項目”。
晚膳時分,胤禛果然來了。他神色間帶著一絲倦意,想來朝務(wù)依舊繁忙。他打量了一下舒蘭的氣色,淡淡道:“聽聞你身子不適,可好些了?”
舒蘭讓云珠等人退下,親自為他斟了杯熱茶。書房里燈火通明,映著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
“謝爺關(guān)心,臣妾無事?!彼龑⒉璞K輕輕放在他手邊,語氣平穩(wěn),像是在匯報一個重要項目的進展,“今日請?zhí)t(yī)診過脈了。太醫(yī)說……臣妾是喜脈?!?br />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胤禛端著茶盞的手頓在半空,抬眸看她,那雙深邃的眼眸里,銳利的光芒瞬間被一種更復(fù)雜的情緒所取代——是驚愕,是確認,隨即,一種極為克制的、卻無法完全掩飾的亮光從眼底深處迸發(fā)出來。
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將茶盞緩緩放下,目光落在她的小腹,又移回她的臉上,像是在重新審視一件至關(guān)重要的事物。
“多久了?”他的聲音比平日更低沉幾分。
“太醫(yī)說,近兩個月。”舒蘭如實回答,并補充了關(guān)鍵信息,“胎象很穩(wěn)。”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胤禛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沿敲擊了兩下,這是他深度思考時的習慣。
“好?!弊罱K,他只說了一個字。
但這個“好”字,重若千鈞。它包含了認可、嘉許,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初為人父的鄭重。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沒有擁抱,也沒有更多的溫言軟語,只是伸出手,非常輕地、近乎儀式般地在她手臂上拍了一下。
“需要什么,直接吩咐蘇培盛。府中事務(wù),可交由下人,你安心靜養(yǎng)。”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離開了,步伐似乎比來時更顯沉穩(wěn)。
舒蘭看著他的背影,知道這已是他能表達的、最大限度的關(guān)懷與重視。她低頭,輕輕撫摸著腹部,心中一片安定。
消息很快在府中不脛而走。嫡福晉有孕,這是天大的喜事。正院立刻成了整個貝勒府守衛(wèi)最森嚴、也最被矚目的地方。德妃娘娘宮里的賞賜次日一早便到了,言語間充滿了欣慰。而李側(cè)福晉院中,據(jù)說當晚便碎了一套上好的官窯茶具。
接下來的日子,舒蘭的生活節(jié)奏變得異常緊湊。白日里,她要處理育嬰堂的日常事務(wù)和府中中饋,雖已逐漸放手細節(jié),但大的方向仍需她把控。而夜晚的大部分時間,則完全奉獻給了那堆越來越高的戶部舊賬冊。
書房西側(cè)那個小書架旁,專門騰出了一張長案,上面堆滿了賬冊副本和她日益增多的“賬目分析卡片”。燈光下,她伏案疾書的身影,成了胤禛書房里一道新的、卻似乎理所當然的風景。蘇培盛往來傳遞賬冊和卡片時,態(tài)度愈發(fā)恭敬,甚至帶著一絲對待“能吏”般的欽佩。
舒蘭已經(jīng)完全進入了狀態(tài)。她像一臺人肉掃描儀加數(shù)據(jù)分析儀,高速處理著海量的混亂信息。隨著整理的深入,她不再僅僅滿足于歸類標注,開始嘗試繪制一些簡單的趨勢圖(用點線大致表示),比如某些部門歷年開支的變化,某些專項款項的撥付與使用效率對比等。這些直觀的圖表,比單純的數(shù)字羅列更具沖擊力。
然而,在這枯燥的數(shù)據(jù)挖掘中,一絲隱隱的不安開始在她心頭縈繞。她發(fā)現(xiàn),某些年份、某些特定項目的賬目,混亂得尤其“刻意”,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故意攪渾水。而一些數(shù)額巨大的支出,最終流向模糊不清,如同石沉大海。
這晚,她正在核對一批涉及西北軍需采買的賬目。這類賬目向來是貪腐的重災(zāi)區(qū),她格外仔細。突然,她的筆尖頓住了。
這是連續(xù)三年的賬冊,記錄著向幾家指定商號采買越冬棉服、藥材的款項。數(shù)額巨大,但驗收記錄卻語焉不詳,甚至有些批次干脆缺失。更讓她起疑的是,這三家商號的名稱,在不同的賬冊里偶爾會出現(xiàn)細微的差別,比如“隆盛號”有時寫成“隆昇號”,“德昌行”偶爾變成“得昌行”,不仔細看極易忽略。
如果是普通的貪墨,做賬者巴不得賬目看起來合理,為何要在商號名稱上做這種容易留下破綻的手腳?除非……這些商號本身就有問題,或者,這些采買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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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放下筆,將涉及這三家商號的所有記錄卡片都找了出來,鋪滿一桌,進行交叉比對。越是比對,疑點越多。這些商號似乎只與這幾筆軍需采買有關(guān),在其他年份、其他部門的賬目里幾乎不見蹤影。而且,接收款項的銀號也相對集中。
一個大膽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在她腦中形成:這或許不是簡單的貪腐,而是一個精心設(shè)計的、套取國庫資金的龐大騙局!甚至可能牽扯到更深的背景!
舒蘭的心跳驟然加速。她知道自己可能觸碰到了一個極其危險的秘密。是裝作沒發(fā)現(xiàn),繼續(xù)按部就班地整理,還是……?
幾乎沒有太多猶豫,她選擇了后者。胤禛將如此機密的任務(wù)交給她,是對她能力和人品的絕對信任。她不能,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