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胤禛提前回府的消息，舒蘭心臟差點跳停。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木盒蓋好，塞進(jìn)梳妝臺最底層的抽屜，還用幾匹布料虛虛掩住，剛直起身撫平衣襟，書房外就傳來了熟悉的、沉穩(wěn)的腳步聲。

  門簾一掀，胤禛帶著一身風(fēng)塵和淡淡的涼意走了進(jìn)來。似乎是直接從前院過來的，連朝服都未換，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

  舒蘭趕緊壓下狂跳的心，臉上堆起恰到好處的驚喜和關(guān)切，迎上去行禮：“爺回來了？怎的提前了也不派人說一聲，臣妾好準(zhǔn)備著?！?語氣里帶著點自然的嗔怪，尺度拿捏得剛剛好。

  胤禛目光在她臉上掃過，淡淡“嗯”了一聲：“差事辦得順，便提早回了?！?他走到書案前，很自然地拿起舒蘭剛才正在看的一本《京師輿地志略》，“在看這個？”

  “閑著翻翻，想著爺常在外奔波，多了解些風(fēng)土人情，或許……也能聽懂爺偶爾說的一兩句?！笔嫣m答得乖巧，心里卻打鼓，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個梳妝臺抽屜。

  胤禛似乎沒留意她的小動作，隨手翻著書，狀似無意地問：“這幾日府里如何？” 標(biāo)準(zhǔn)的領(lǐng)導(dǎo)出差歸來聽取匯報的語氣。

  舒蘭定了定神，將投毒事件后續(xù)的平穩(wěn)、各處的日常運作，言簡意賅地匯報了一遍，重點突出了“一切如常，并無大事”，絕口不提木盒。

  胤禛聽著，未置可否，放下書，目光卻轉(zhuǎn)向了書案一角堆放整齊的、她每日整理的“日報”匯總摘要?！斑@又是什么？” 他伸手拿起那本她自己裝訂的、寫著“府務(wù)日報摘要”的小冊子。

  舒蘭心里咯噔一下，那里面可是有她的一些批注和思考！但此時阻止已來不及，只得硬著頭皮道：“是……是臣妾將各處日報要點抄錄匯總，方便查閱。有些……無聊的隨筆，爺莫要見笑?！?br />
  胤禛翻開冊子，只見上面并非簡單的抄錄，而是分門別類，如“人員動態(tài)”、“物品流轉(zhuǎn)”、“異常事項”等，每條摘要后面還有她用清秀小楷寫的簡略分析或疑問，比如“車馬處本月雜項支應(yīng)較上月增兩成，需關(guān)注”、“花木處報東角門側(cè)柏有蟲害，已批款洽購藥石”——正是他剛才看到的那個記載了木盒發(fā)現(xiàn)的日報摘要，后面還跟著她小小的批注：“舊物發(fā)現(xiàn)，待處理?！?br />
  他的目光在“舊物發(fā)現(xiàn)，待處理”那幾個字上停頓了一瞬，舒蘭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胤禛并未追問，反而指著另一條關(guān)于采買價格的批注，抬頭看她，眼中竟難得地有了一絲極淡的、類似興趣的光芒：“你還懂市價？”

  舒蘭松了口氣，趕緊順著話題往下說，試圖轉(zhuǎn)移注意力：“臣妾……臣妾讓丫鬟們出門時順帶打聽的。想著府中用度不小，若能知曉市價，也好心中有數(shù)，不被底下人糊弄?！?她故意說得有點小得意，像個等待表揚的學(xué)生。

  胤禛看著她那副明明緊張卻強(qiáng)裝鎮(zhèn)定、還帶著點小狡黠的模樣，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平直?！班?，有心了?！?他放下冊子，語氣依舊平淡，卻沒了之前的冷硬，“蘇培盛說，你前幾日去庫房整理了舊物？”

  來了！終究還是問到了！舒蘭頭皮一緊，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恭謹(jǐn)答道：“是。想著有些陳年舊物堆著也是白占地方，便去看了看。正好……正好看到了從東小院發(fā)現(xiàn)的那個木盒?！?她主動提及，以示坦蕩。

  “哦？”胤禛挑眉，目光似乎不經(jīng)意地掃過那個梳妝臺，“里面是何物？”

  舒蘭心跳如鼓，努力維持聲音平穩(wěn)：“鎖扣銹死了，臣妾愚鈍，還沒能打開。本想等爺回來示下?！?她選擇了隱瞞打開的事實，這是目前最穩(wěn)妥的做法。萬一里面是什么他極度不愿人知的秘密，自己承認(rèn)看了，就是踩了雷區(qū)。

  胤禛沉默地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舒蘭感覺后背都快被冷汗浸濕了，只能強(qiáng)撐著與他對視，努力讓眼神顯得真誠而無辜。

  片刻后，胤禛忽然移開目光，轉(zhuǎn)身走向窗邊，背對著她，語氣聽不出喜怒：“一個破盒子，沒什么要緊的。既然銹死了，扔了便是，不必費事?！?br />
  扔了？舒蘭一愣。他表現(xiàn)得如此輕描淡寫，是真的不在意，還是……一種試探？

  “是，臣妾知道了。”她低聲應(yīng)道。

  胤禛沒再說話，只是望著窗外。書房里陷入一種微妙的寂靜。舒蘭看著他的背影，心中疑竇叢生。那個裝滿少年回憶的木盒，對他而言，真的可以如此輕易地“扔了便是”嗎？他此刻的平靜，究竟是真的釋然，還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這個謎團(tuán)，連同木盒一起，被暫時封存了起來，但舒蘭知道，它遠(yuǎn)未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