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還是那條甬道，但秦政的心境，卻已天翻地覆。

  沒了那身笨重的防護(hù)服，也沒了眼前刷屏的數(shù)據(jù)流，墓穴里那股千年未散的陰冷空氣，刀子一樣順著他的領(lǐng)口往里鉆。

  肌膚表面，瞬間激起一層細(xì)密的栗粒。

  身上這件玄衣赤裳的寬袖摩擦著，發(fā)出“沙沙”的輕響。

  在這片死寂里，這聲音被無限放大，像一只無形的手，在一下下地刮擦著他繃緊的神經(jīng)。

  咚。

  咚。

  咚。

  心跳沉重得不像自己的，每一次搏動，都讓他的耳廓嗡嗡作響。

  他甚至能捕捉到身后特戰(zhàn)隊員們竭力壓制，卻依然清晰可聞的呼吸，那成了這片黑暗中唯一的坐標(biāo)。

  “呼——”

  熟悉的點火聲響起。

  兩排長明燈逐次亮起，昏黃的光線如融化的琥珀，粘稠地淌過整條甬道，再次勾勒出石窟里那些陶俑沉默的剪影。

  秦政的喉結(jié)艱澀地滾動了一下。

  他想起姜蕓的叮囑，努力挺直那副快被恐懼壓得佝僂的腰板，強(qiáng)迫自己代入“公子”的角色。

  盡管他覺得這身行頭，配上自己快要抽筋的臉，更像個去古風(fēng)漫展忘帶錢包的倒霉蛋。

  但沒辦法，專業(yè)人士說了，“儀態(tài)”，是這該死的通關(guān)密碼之一。

  腳步聲越來越沉。

  十米。

  五米。

  三米。

  距離近到，他已經(jīng)能看清當(dāng)先那尊武士俑臉上，陶土在窯火中燒制時留下的蛛網(wǎng)狀裂紋。

  他的心臟不再是跳動。

  是撞擊。

  一下下，瘋狂撞擊著他的喉嚨。

  就在秦政的腳尖，即將踏過某個無形界線的一剎。

  那兩尊佇立千年的石像，動了。

  一種沉悶到極致的摩擦聲從它們陶土制成的關(guān)節(jié)深處傳來，并非揮劍，而是齊齊向前跨出一步。

  轟！

  兩道身影如山崩，嚴(yán)絲合縫地堵死了前路。

  秦政的呼吸瞬間被扼住，雙腳像是被灌了鉛。

  蒙展的身影幾乎在同一時間橫在他身前，右手握上劍柄的剎那，一股無形的力場擴(kuò)散開來，連空氣中飄浮的微塵都驟然靜止。

  那兩尊武士俑空洞的眼眶，筆直地“凝視”著秦政。

  就像兩臺被喚醒的遠(yuǎn)古服務(wù)器，正在掃描他的生物權(quán)限。

  一秒。

  兩秒。

  秦政感覺自己的小腿肌肉已經(jīng)開始不聽使喚地痙攣，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完了，高仿貨被識破了。

  就在他準(zhǔn)備扯著嗓子喊出“蒙哥帶我跑路”的最后一個音節(jié)時——

  “鏘！”

  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左邊的武士俑，竟將手中那柄厚重的青銅長劍，直直地戳進(jìn)了地面的石縫之中！

  緊接著，它后撤半步。

  沉重的陶土之軀，以一種古老得令人心悸的禮節(jié)，單膝砸向地面。

  “咚！”

  那一聲悶響，仿佛不是跪在地上，而是直接砸在每個人的心口上。

  它右手撫胸，低下了那顆在黑暗中凝固了千年的頭顱。

  幾乎是同一瞬間，右邊的武-士俑，分毫不差地復(fù)刻了整個動作。

  一個沙啞、干澀，像是從千年塵埃里被硬生生擠出來的聲音，在甬道中回蕩開來。

  那是一種早已湮滅在歷史中的語言，每個音節(jié)都帶著金石之氣。

  “拜見——公子?！?br />
  成了！

  姜蕓賭對了！

  一股虛脫般的狂喜瞬間沖垮了秦政緊繃的神經(jīng)，他腿一軟，險些癱坐下去。

  一只冰涼的手，卻像鐵鉗般攥住了他的胳膊。

  “站直?！?br />
  姜蕓的聲音壓得極低，秦政卻依然從那兩個字里，聽出了一絲幾乎無法抑制的顫抖。

  對，老子現(xiàn)在是“公子”，不能垮。

  秦政倒抽一口涼氣，強(qiáng)行把腰桿挺得像一根擰斷了還想通電的電線桿。

  他低頭看著跪在面前的兩尊“活俑”，一種荒謬到極致的超現(xiàn)實感，讓他頭皮陣陣發(fā)麻。

  一個996的社畜碼農(nóng)，正在接受兩千年前大秦銳士的跪拜……

  這操蛋的現(xiàn)實，比最高級的VR游戲還帶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