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求助老捕快
趙吏的青布袍角掃過府衙后堂的青磚地,最后一點影子消失在朱漆門后時,沈墨仍像根木樁似的釘在原地。掌心的案情記錄被攥得發(fā)皺,邊緣的草紙被指尖的汗浸濕,洇出一圈深色的印子?!镑蹲椃炙尽薄安犊觳坏盟絼游镒C”“審訊歸推勘官”—— 方才趙吏冷著臉說出的規(guī)矩,此刻像三塊浸了水的鉛塊,沉甸甸壓在他心口。
他低頭盯著記錄上 “趙老憨欠賭債” 那五個模糊的字,筆尖蘸墨不均,“賭債” 二字暈得幾乎要看不清。這是目前唯一的線索,可汴京城里的賭坊,光是他昨天跟著其他捕快巡邏時瞥見的,就有七八家,更別說那些藏在巷弄深處、只做熟客生意的暗坊。前世在現(xiàn)代做私家偵探時,他只需對著電腦敲幾下鍵盤,監(jiān)控錄像能調(diào)出近一個月的行蹤,數(shù)據(jù)庫里能查到嫌疑人所有的消費記錄,可現(xiàn)在,他手里只有一張皺巴巴的紙,連支像樣的筆都沒有。
風(fēng)從府衙的格窗里鉆進來,帶著院外老槐樹的葉子清香,卻吹不散沈墨心頭的焦躁。他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鐵尺,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稍微冷靜 —— 方才在衙門口,他好像看到個穿皂服的老捕快坐在石階上抽煙袋。
沈墨快步走出后堂,日光陡然落在臉上,他瞇了瞇眼,果然看到石階旁那個熟悉的身影。老捕快背靠著朱紅的衙柱,頭發(fā)半白,鬢角的發(fā)絲沾著點煙灰,眼角的皺紋深得能夾進米粒。他穿的皂服洗得發(fā)淺,袖口和領(lǐng)口都打了補丁,可腰間那把鐵尺卻擦得锃亮,陽光照在上面,反射出細碎的光。
“王忠?!?沈墨在心里默念這個名字,記憶碎片突然涌上來 —— 原主沈墨讀過兩年私塾,后來家道中落才當(dāng)?shù)牟犊?,因為性子軟,常被其他年輕捕快欺負。有次他被人搶了月錢,躲在墻角哭,是王忠路過,幾句話就把搶錢的人罵走,還塞給了他兩個炊餅。聽說這老捕快在府衙當(dāng)差二十多年,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和事,就沒有他不清楚的。
沈墨攥緊懷里的案情記錄,腳步放輕走過去。離著還有兩步遠,王忠就抬了抬眼皮,煙袋鍋子里的火星忽明忽暗,映得他眼底的紋路更清晰了?!吧蛐∽?,剛從后堂出來?” 他的聲音帶著點煙嗓,沙啞卻溫和,“看你這臉色,是被趙推官訓(xùn)了吧?”
沈墨愣了一下,沒想到對方會先開口。他在王忠旁邊的石階坐下,石階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驅(qū)散了些許涼意。他把案情記錄小心翼翼遞過去,指尖碰到王忠的手時,才發(fā)現(xiàn)老捕快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紙,指關(guān)節(jié)上還有幾道深淺不一的疤痕 —— 那是常年拿捕罪犯留下的。
“王叔,我剛接了趙老憨的案子?!?沈墨的聲音放得低,帶著點剛?cè)胄械木执?,“現(xiàn)在就知道他欠了賭債,可不知道他常去哪家賭坊,想問問您……”
王忠接過記錄,手指捏著紙邊,慢慢展開。他的眼神不太好,湊到離眼睛半尺遠的地方才看清,嘴角不自覺撇了撇,哼了一聲:“劉虎這老東西,真是越來越懶了,凈把這種沒頭沒尾的爛攤子扔給新人?!?他抬眼看向沈墨,語氣軟了點,“趙老憨那貨,是城南‘閑樂賭坊’的???,上個月還因為欠了五貫錢,被賭坊的伙計堵在巷子里揍了一頓,鼻梁都打斷了,還是我路過把人拉開的。”
沈墨心里一喜,剛想道謝,就見王忠把煙袋鍋湊到嘴邊吸了一口,然后在石階上 “篤篤” 磕了兩下。黑色的煙灰簌簌落在青磚縫里,他壓低聲音,湊近沈墨:“不過你去了可別太較真。閑樂賭坊的老板姓劉,臉上有道疤,大伙都叫他‘疤臉李’,跟劉虎私底下有點交情 —— 去年劉虎兒子娶媳婦,疤臉李還送了兩匹好布。你要是敢提‘查賭債’‘抓賭’的茬,說不定還沒等你查明白,劉虎就先找你麻煩了?!?br />
“那我該怎么查?” 沈墨急忙追問。前世他查經(jīng)濟犯罪時,對付這種有背景的嫌疑人,通常會先從外圍入手,收集證人證言,可現(xiàn)在他連賭坊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更別說找證人了。
王忠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帶著點過來人的通透,他把煙袋重新裝滿煙絲,用火柴點著,慢悠悠道:“你就說是‘府衙例行查問失蹤人口’,只問趙老憨最后一次去賭坊是什么時候,跟誰在一起,別提半個‘賭’字。疤臉李雖然橫,可他也怕府衙的文書 —— 真要是把府衙惹急了,封了他的鋪子,他哭都沒地方哭去。你把趙老憨的樣貌說清楚,再讓他拿賭坊的往來賬本看看,只要他沒跟這案子牽扯太深,一般會給你幾分面子。”
沈墨點點頭,把這話牢牢記在心里。他剛想開口道謝,就見王忠從懷里摸出個灰布小包袱,布角磨得起了毛。他打開包袱,里面放著幾枚邊緣磨損的銅錢,還有半塊干硬的炊餅,餅上還帶著點芝麻。
“你昨天剛當(dāng)差,估計還沒顧上吃飯?!?王忠把炊餅遞過來,指尖帶著煙味,“先墊墊肚子,這行當(dāng)不好混,別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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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接過炊餅,干硬的餅渣硌得指尖有點疼,可心里卻突然暖了起來。穿越到這個陌生的時代,他見到的不是趙吏的冷臉,就是其他捕快的排擠,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他這么溫和。他剛想說出 “謝謝” 兩個字,就聽王忠又開口了,聲音壓得更低,幾乎要貼到他耳邊:“還有件事,你剛?cè)胄?,可能不知?—— 咱們捕快的俸祿,一個月就三貫錢,想靠這點錢養(yǎng)家,難?!?br />
沈墨心里一動,下意識摸了摸懷里的錢袋。昨天他翻遍了原主的箱子,只找到二十七枚銅錢,沈母還躺在病床上咳嗽,藥罐早就空了。三貫錢,換算成銅錢就是三千文,可他昨天去藥鋪問過,最便宜的止咳藥也要五百文一副,這點俸祿,連給沈母買藥都不夠。
“街上的小販、商鋪,每個月都會給咱們‘規(guī)費’?!?王忠的聲音像一陣風(fēng),輕輕吹進沈墨耳朵里,“多少看家境,小攤販窮,每月給幾十文;綢緞莊、酒樓有錢,能給幾百文。這不是貪贓,是咱們捕快的‘辛苦錢’—— 平時幫他們看著點攤子,別讓小偷偷東西,遇到地痞流氓騷擾,也能替他們出頭。你要是不收,不僅自己吃虧,還會被其他兄弟排擠 —— 他們會覺得你假清高,不合群?!?br />
沈墨愣住了,手里的炊餅突然變得沉重起來。前世他做私家偵探,收的是明碼標(biāo)價的委托費,每一分錢都來得光明正大,他從沒想過,“公職人員” 還能收這種 “灰色收入”??梢幌氲缴蚰缚人詴r蜷縮的樣子,想到廚房里空蕩蕩的米缸,想到藥鋪老板那句 “沒錢就別來拿藥”,他到了嘴邊的 “拒絕”,怎么也說不出口。在生存面前,現(xiàn)代社會的道德準(zhǔn)則,好像突然變得有些蒼白。
“我知道你是讀書人出身,心里可能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