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校，房子在蓋了，九中對面，只隔一條馬路。陳晴打算在壯壯畢業(yè)班時，打報告請調(diào)，調(diào)去濱湖分校。

  出于同樣的原因，有為孩子上中學(xué)謀劃的，有為調(diào)去分校做準(zhǔn)備的，壽春小學(xué)的老師們紛紛在濱湖區(qū)投資買房。人是屬于集體的，集體的輿論導(dǎo)向會左右人的思想。濱湖城是濱湖區(qū)第一戰(zhàn)隊的高檔小區(qū)，誰要是買了濱湖城的房子，集體中總有“哇”的呼聲，高看一眼的目光。

  面子里子都好強(qiáng)的陳晴，蔫蔫的、骨子里還是想爭口氣的孫大力，買二套房時，直奔濱湖城一期。這些年來，孫大力的工作、收入在熟人眼里，是謎。陳晴不好意思跟同事提，問都一句“自己做點事，好在時間自由，能照顧家”。買了濱湖城的房子，像定了個調(diào)，日子過得好的調(diào)。

  孫大力的虛榮不亞于陳晴，他狀若平淡地一張張擼著弓兵發(fā)在“四少”群中的別墅照片，酒精上頭，火辣辣的小龍蝦燒心，他默默算了筆賬。把所購的濱湖城一期的期房，三居賣了，換二期的別墅，只要加四十萬差價，就能住上開窗即見湖景的別墅，天大的便宜，不撿白不撿，白撿誰不撿？

  孫大力打賭陳晴也會動心，賭注有二——

  去濱湖城看盤時，陳晴就在別墅區(qū)徜徉許久。

  陳晴有個好姐妹姓金，壽春小學(xué)的同事，嫁了個大款，前不久，金家又添一處新宅，陳晴帶著全家去暖房，這屋看看，那屋轉(zhuǎn)轉(zhuǎn)，回頭半帶嬌嗔半帶埋怨問孫大力，這輩子能指望你給我掙一套嗎？陳晴躺在金家客廳落地窗前的大沙發(fā)上，長嘆一聲，“住上這樣的房子，才能算人生贏家啊?！蹦且宦暽钌畲碳ち藢O大力，老子也要做一回人生贏家！

  孫大力告別岳西路三少，坐2路公交車，回的家，習(xí)習(xí)晚風(fēng)中，他開著車窗，散酒氣，一路盤算著和陳晴討論換別墅的話術(shù)，以及四十萬從哪里來。

  交代一下，陳司令領(lǐng)導(dǎo)下的小孫家的經(jīng)濟(jì)狀況。

  大錢，他倆沒有，得借。買新三居時，他們把現(xiàn)在的房子抵押出去，還掏出所有積蓄，能借的親朋好友，都借遍了。

  如今，丈人、丈母娘那，他估摸著還有些老本。陳雨在北京，大制片人，陳雨的丈夫郎因吃的是皇糧，他們總是比普通人有些辦法。

  唯一的顧慮是，當(dāng)初買濱湖城一期的三居，陳晴在他慫恿下，找陳雨借過二十萬，現(xiàn)在，再借，不太好意思張開口。

  可是，可是，親姐妹不就該互相幫助嗎？從前，陳晴是怎么幫助陳雨的？再說，沖這些年，他孫大力為陳家老老小小做的貢獻(xiàn)，也值了吧？再再說，老太太這次病了，得靠他去伺候；再再再說，換了別墅，丈人、丈母娘可以和他們一家三口一起住，一起享受，陳晴一家回潞城度假有地兒；再說，又不是不還了，大不了，把現(xiàn)在住的這套房賣了……

  是有點冒險，不過值。

  值在別墅會升值，降價處理，買了就是賺了，買了倒手也能掙120。

  想到這，孫大力成功說服了自己，想完別墅，他再去想陸援朝的病。孫大力和陸援朝的關(guān)系比和自己的親媽還要好些，孫大力的親媽重男輕男，重的是弟弟孫大強(qiáng)，輕的是他。陸援朝沒有兒子，倒真的一直把他當(dāng)半子，高興起來，甚至就喊他“兒砸”。陸援朝一輩子勞碌命，一片真心為兒女，真真是個好人，她含辛茹苦、只講奉獻(xiàn)、不講回報，退休十來年，一天不休息，把他和陳晴的寶貝壯壯拉扯到上幼兒園，陳雨生娃，又去支援陳雨，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輕易倒下。

  “哎！”孫大力長嘆一口氣，他聽見公交車上電子聲報站，“平和花園到了，下車的乘客請后門下車”，他撐著大長腿，踩著臺階，邁兩步就到了車門處，陳晴疏于照顧人，陸援朝還陪著孫大力買過幾次衣服，他眼前出現(xiàn)陸援朝上次和他一起乘公交車去百貨大樓笑瞇瞇的樣子，孫大力眼眶濕了，他跳下車，心里暗暗發(fā)誓，明天去北京，一定要好好照顧老太太。

  “明天去北京，一定要好好照顧老太太?！?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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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不宜遲，明天就要和陳晴商量別墅的事，別讓五常、名強(qiáng)掐了尖。”

  孫大力閉上眼，只有四個小時能睡了。

  五小時后，陳晴起床，揉著惺忪睡眼，發(fā)現(xiàn)孫大力早已離開家，她模模糊糊記得，孫大力走時，給她一個吻，被酣睡中的她用手不耐煩擋開，孫大力還去壯壯房間悉悉索索一番，大概也是和兒子吻別。

  客廳桌上擺著孫大力留給他們娘倆的簡單早餐，粥、蔥油餅、兩個煎蛋。陳晴小口小口呷著五谷雜糧粥，凄婉、凝重地品茗、消化幸福的滋味。幸福在于，孫大力不能拜相封侯，人前給她掙臉，貴在夠體貼入微。凝重因為孫大力啥時候回來不知道，媽媽啥樣也不明朗，擺在眼前的困難是她要一個人帶壯壯了。

  思考、焦慮不耽誤吃飯，粥剩半碗，蔥油餅剩一角，陳晴撓撓睡亂的栗色短發(fā)，對著壯壯的鋼琴，黑色琴面能照出人影，她看見她的后腦勺彈起一撮毛。

  陳晴打了個飽嗝，喊一聲“壯壯！起床排練了！《海燕》！”

  她等待壯壯洗漱時，打開手機(jī)，看見孫大力的消息——

  “我到車站了，別擔(dān)心，我會照顧好媽的。切記，在家別和壯壯吵架，爸回來前，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什么也不要提。另外，跟你說個事兒?！?br />
  孫大力已在開往北京的高鐵二等座臨窗的位子，窗外的風(fēng)景一幀幀如明信片自他耳邊擦過，他正低著頭，將他和弓兵的聊天記錄合并轉(zhuǎn)發(fā)給陳晴。聊天記錄無他，全是別墅效果圖，共計六張，客廳、臥室、書房、兒童房、花園，花園含前后花園。孫大力有把握，陳晴會動心，因為這也是陳晴夢想中的房子，尤其那間足有他們現(xiàn)在臥室大的衣帽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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