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蠶本來無辜·絲方盡成獄
沈知意俯身拾起最上層的名冊,名冊的產(chǎn)地竟然與之前那人塞給她的密信產(chǎn)地是同一個地方。
咸澀的海風掀起紙頁,韓七的名字赫然出現(xiàn)在嘉靖二十年的名錄中,批注欄朱砂小楷寫著"璇璣第七宿"。
"原來韓大匠是父親安插在工部的暗樁......"
話音未落,云姨的桑木杖突然橫劈過來。
沈知意旋身避讓時,杖頭螭龍口中激射出淬毒銀針,將撲來的鐵鷂子釘死在礁石上。
"小心船上的連珠銃!"
嚴明燭咳喘著指向海面。
改良蒼山船的舷窗里伸出烏黑銃管,孔雀石粉混合硝磺的刺鼻氣味隨海風彌漫。
"沈姑娘看好了!"
他縱身躍入燃燒的圖紙堆,冰蠶絲遇火泛起的青光中,二十八宿方位在海床織錦紋上逐一亮起。
當搖光星位對準蒼山船主桅時,整片海域忽然寂靜如死。
"是韓七的潮音陣......"
沈知意銀梭破空,擊碎第八塊礁石下的青銅鈴。
海床轟然開裂,成排鑄鐵水車破浪而出,飛旋的龍骨葉輪將改良蒼山船絞入漩渦。
船首精鋼織梭撞上水車銅軸,迸發(fā)的火星點燃殘留的孔雀石粉,將五艘戰(zhàn)船化作沖天火柱。
云姨的冷笑混在爆裂聲中格外刺耳:"嚴獄長這般拼命,莫不是要替你父親滅口?"
嚴明燭從火海里踉蹌走出,手中握著的半截冰弦已與海防圖經(jīng)緯線重疊:"云長老當年用三海水浸泡天蠶絲,不正是為掩蓋海防圖里的漕運暗道?你們不都是為了這二十年海防的事,這里面有多少不是人為的?"
沈知意忽然想起陸云袖躍入陶俑陣前的示意。
蠶醒之日的真正含義并非天火焚絲,而是漕船運蠶的秘期。
每年驚蟄后第三輪潮汛,官船會借海防巡邏之機,將改良織機偷運至倭國。
"原來千絲獄不是刑獄......"
她銀梭挑開燃燒的圖紙,辰砂顯影的密道與璇璣圖殘卷拼合,在她頭腦中顯出完整的東南漕運圖。
在她印象中,曾經(jīng)的她看過這些海防圖,每處暗樁都標著云縷繡莊特有的北斗銀扣,而最終匯向的孤島坐標,估計就是需要注意的地方,只是她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咸腥水霧突然漫過視線。
嚴明燭突然一拍自己的后腦勺道:"沈姑娘......真正的璇璣玉衡......在鎖龍井下......"
東北方傳來螺號殘響,最后艘蜈蚣船撞上浮礁。
跳海的東廠番子還未觸到井臺,就被青銅水車絞成血沫。
沈知意望著海面浮沉的改良織機部件,忽然讀懂韓七血繪機樞圖里缺失的齒輪——
那枚刻著祖?zhèn)鞯挠窈?,多年來一直系在她頸間。
當玉衡嵌入井底樞鈕的剎那,整座孤島發(fā)出龍吟般的轟鳴。
海床裂隙中升起青銅巨鼎,鼎身陰刻的圖文正在晨光中流轉(zhuǎn)。
嚴明燭用盡最后氣力撞向鼎耳,飛旋的鼎蓋內(nèi)壁顯出血書:
"嘉靖十七年,嚴世蕃命毀漕運改良案七十六卷,沈公冒死存副卷于鼎。云州沈氏非罪臣,實為......"
鼎內(nèi)突然迸射的強光吞沒了文字。
沈知意扶住嚴明燭的身體,看見他手中緊握的半枚蠶繭正在化灰,繭衣殘片上赫然的字跡:
"蠶絲盡處,天工重開。"
沈知意指尖觸到鼎沿的剎那,青銅紋路突然滲出冰涼的潮氣。
嚴明燭咳出的血珠順著鼎身蟠螭紋游走,在"嘉靖十七年"字樣下方匯成蜿蜒溪流。
她忽然記起兒時父親書房里那尊青銅水鐘,每逢梅雨時節(jié),獸首雕花處也會凝出相似的水痕。
"是海鹽......"
鼎內(nèi)蒸騰的霧氣裹著咸澀,在朝陽下顯出一幅活動的光影。
三百匠人正在海礁間架設巨型水輪,精鋼齒輪咬合處用的竟是云縷繡莊特有的雙股冰蠶絲。
當畫面轉(zhuǎn)到監(jiān)工揚起的長鞭時,沈知意看清那人腰間晃動的鎏金螭龍。
與云姨桑木杖頭的紋飾如出一轍。
"原來改良漕運的始作俑者......"
云姨的冷笑被海風撕碎。
她杖底鋼錐突然刺入巖縫,整座孤島開始向東南傾斜。
裸露的海床上浮出成排鑄鐵軌道,枕木間殘留的冰蠶絲在日光下泛著青紫,與二十年前父親書房暗格里那截斷絲完全相同。
"當年嚴世蕃要毀的不是織機。"
嚴明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