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龜甲與算珠·在風(fēng)里雨里
洋描金妝奩。
李寡婦的腌菜壇擺在院中石榴樹下,描金纏枝紋里爬滿鹽霜。
沈知意掀開壇蓋,酸味里混著縷奇香。
與二十年前結(jié)案卷宗記載的西域迷香相同。
"這壇子..."
李寡婦絞著圍裙。
"前日腌上苦瓜后,灶臺的螞蟻竟排成線往壇口爬。"
陸云袖刀尖挑起螞蟻,蟲腹泛著不自然的金芒。
阿菱突然指著石榴樹根:"螞蟻是從這里鉆出來的!"她腕間銀鈴擦過樹皮,震落鹽屑下藏著的翡翠耳墜。
與漕幫漢子袖口刺青的耳墜形狀完全一致。
暮色降臨時,沈知意站在鹽場廢棄的濾池邊。
池底裂紋走向暗合翡翠牡丹紋,每個轉(zhuǎn)折處都嵌著粒靛藍(lán)鹽晶。
陸云袖的刀鞘突然插入池壁,坍塌處露出半截鐵箱——鎖孔形狀竟與趙四指的斷梭嚴(yán)絲合縫。
"二十年前失蹤的河道銀箱..."
沈知意撫過箱面鹽蝕痕跡。
"原來被熔成梭針分給了鹽工。"
暗河方向傳來貨郎銅鈴聲,阿菱的驚呼劃破夜空:"那個賣梭針的叔叔往趙阿伯屋里去了!"
破窗而入時,漕幫漢子正將靛藍(lán)藥粉倒向水缸。
趙四指癱坐墻角,手中龜甲裂成七瓣,每瓣都刻著工部要員的名諱。
沈知意簪尾刺穿藥包,粉塵遇風(fēng)竟凝成新閘門的鎏金牡丹紋。
"好一招借刀殺人。"
陸云袖的刀風(fēng)掃滅油燈,月光透窗而入,照出漢子脖頸處的朱砂痣。
與二十年前溺亡的漕幫少主特征完全吻合。
阿菱突然指著龜甲:"這個裂痕像不像前天漂來的破船板?"
她沾著鹽粒在地上涂畫,竟拼出完整的漕運密道圖。
沈知意簪尾輕點某處裂痕:"趙伯,當(dāng)年沈夫人贈梭時,可說過龜甲的用處?"
老鹽工顫抖著摸出把鹽鑰,插入龜甲裂縫的剎那,整塊龜甲突然展開成星圖。
白色鹽晶在星位間流動,最終匯聚向阿菱發(fā)現(xiàn)的沉船位置。
子夜時分,眾人劃船至暗河彎處。
沈知意將鹽鑰浸入河水,靛藍(lán)波紋竟勾勒出沉船輪廓。
陸云袖劈開艙門時,傾瀉而出大量的東西。
"這才是真正的河道賬冊。"
沈知意拾起算珠,"二十年來,諸公用鹽工的血汗養(yǎng)出了吞金獸。"
晨霧再起時,貨郎的銅鈴在刑部門口碎裂。
趙四指將龜甲星圖呈上公堂時,阿菱正用金線重編漁網(wǎng)。
鹽粒從網(wǎng)眼漏下,在朝陽里拼出《璇璣圖》最后缺失的星位。
正對應(yīng)著御座后的屏風(fēng)紋樣。
苦楝花謝那天,新植的河柳垂下鹽霜,阿菱的漁網(wǎng)兜住尾銀魚。
趙四指仍在補網(wǎng),斷梭接續(xù)處生出圈木紋,細(xì)看竟是縮小版的河道清明圖。
沈知意經(jīng)過鹽垛時,總聽見龜甲與算珠在風(fēng)里低語。
那些沾過血的金線,如今纏在漁船桅桿上,隨《凈水謠》的調(diào)子指引迷途的漕船。
河底沉船化作暗礁后,每逢大潮便吐出鹽晶。
老鹽工們說那是貪墨銀兩的殘魂,正等著被四百九十戶的灶火煉成凈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