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城谷地中，除了夯土筑墻的號子與挖掘水渠的喧囂之外，另一處地方也開始發(fā)出獨具韻律的聲響，那便是位于山腳林地下風處的工坊區(qū)。

  與別處熱火朝天卻略顯雜亂的場面不同，工坊區(qū)自規(guī)劃之初，便透著一股井然有序的嚴謹。得益于劉睿優(yōu)先配給的木材和石料，幾座最大的工棚已然立起，其中最為顯眼的，便是由歐冶子親自督建、占地最廣的“兵甲工坊”。

  此刻，工坊內(nèi)部，一座用耐火磚和黏土壘砌的簡易高爐，正散發(fā)著灼人的熱浪。爐火熊熊，映照著歐冶子及其麾下數(shù)十名學徒、鐵匠古銅色且布滿汗水的臉龐。空氣中彌漫著煤炭燃燒的嗆人氣味、金屬灼燒的獨特腥氣，以及汗水蒸發(fā)后的咸澀。

  “鼓風！再加把力！”歐冶子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幾名壯碩的學徒奮力推拉著巨大的牛皮風箱，將空氣源源不斷地壓入爐膛，爐內(nèi)的火焰由赤紅逐漸轉(zhuǎn)向令人心悸的亮白。

  今日，是這座高爐首次正式開爐，嘗試批量熔煉鐵錠，打造制式裝備的關鍵時刻。劉睿在處理完晨間政務后，也悄然來到了工坊，他沒有打擾全神貫注的歐冶子，只是站在工棚入口的陰影處，靜靜觀察。

  他看到歐冶子站在爐前，緊盯著火焰的顏色，不時用長鐵釬探入爐內(nèi)，查看鐵料的融化情況。那專注的神情，仿佛在進行一場神圣的祭祀。周圍的學徒和鐵匠們也各司其職，有的整理著砂模，有的檢查著錘具、鉗子，有的將系統(tǒng)獎勵的那些標準鐵錠搬運到爐邊備用，氣氛緊張而肅穆。

  “時辰到！開爐！”歐冶子猛地一聲斷喝。

  負責爐口的工匠用特制的長鉤拉開堵門的耐火泥，霎時間，一股更加熾熱的氣浪撲面而來，耀眼的金紅色鐵水如同粘稠的巖漿，從出鐵口緩緩流入事先準備好的耐火陶罐中。那流動的金屬液滴，仿佛承載著睿城未來的武力基石。

  “澆鑄！”

  命令下達，兩名經(jīng)驗最豐富的鐵匠合力抬起盛滿鐵水的陶罐，腳步沉穩(wěn)地走到一排排早已制作好的砂模前。這些砂模內(nèi)腔，正是橫刀的刀胚形狀。滾燙的鐵水被小心翼翼地注入模具，發(fā)出“嗤嗤”的聲響，白煙升騰，空氣中那股金屬腥氣愈發(fā)濃郁。

  劉?？粗@一幕，心中亦有些激動。有了穩(wěn)定的武器來源，軍隊的戰(zhàn)斗力才能得到根本保障。他注意到，工坊的一角，已經(jīng)堆放了數(shù)十把初步成型的橫刀刀胚，等待后續(xù)的鍛打、打磨和裝柄。另一側(cè)，則有工匠在批量鑄造三棱槍頭，效率明顯高于打造刀劍。

  待這一爐鐵水澆鑄完畢，歐冶子才抹了把額頭的汗水，注意到了劉睿的存在，連忙快步走來行禮。

  “殿下?！?br />
  “先生辛苦了，看來進展順利?！眲㈩？粗切┥性诶鋮s的刀胚，贊許道。

  “托殿下洪福，高爐運行尚算平穩(wěn)。以此效率，每日應可產(chǎn)出刀胚二十至三十把，槍頭五十枚以上?！睔W冶子匯報著，但眉頭卻微微蹙起，“只是……”

  “先生但說無妨?！?br />
  “殿下，鐵料消耗巨大。您賜下的那些鐵錠，雖品質(zhì)上乘，但照此速度，恐難支撐月余。后續(xù)鐵料來源，需盡早謀劃?！睔W冶子說出了最大的擔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鐵，一切都是空談。

  劉睿點了點頭，這個問題他早已慮及?！拌F料之事，孤已有計較，會命石巖斥候隊多加留意周邊山脈，尋找礦脈。同時，沈先生也會設法通過商路購入。先生當前首要任務，是保障鍛造質(zhì)量和效率?！?br />
  “屬下明白?！睔W冶子稍感安心，隨即又引著劉睿走向工坊另一側(cè)，“殿下請看，此乃按您先前指點，嘗試改進的‘靖北弩’?！?br />
  劉?？慈?，只見一張結構明顯比普通手弩復雜許多的弩機擺在木臺上。弩臂更長更厚，以韌性極佳的復合木材制成，弓弦也更為粗壯。關鍵在于其上弦機構，不再是簡單的臂拉，而是采用了一套杠桿與齒輪結合的省力裝置。

  “此弩力道遠超尋常手弩，射程可達一百五十步以上，破甲能力亦大幅增強?！睔W冶子介紹道，但語氣中帶著一絲遺憾，“只是……這上弦機構雖已比最初設計簡化，但仍顯笨重，一名精銳士卒全力操作，也需三到四息才能完成上弦。且內(nèi)部幾個關鍵的小齒輪，鍛造精度要求極高，良品率很低，難以大規(guī)模制造?！?br />
  劉睿拿起這把沉甸甸的弩，試著操作了一下上弦的杠桿，確實比直接拉弦省力不少，但速度確實是個問題。在瞬息萬變的戰(zhàn)場上，射擊間隔過長是致命的。而精密齒輪的加工，更是制約產(chǎn)能的瓶頸。

  他放下弩，目光掃過工坊里那些依靠人力反復捶打的鐵匠，又看了看那座依舊需要大力鼓風的高爐，心中暗嘆?；A工業(yè)的落后，不是靠一兩個天才和幾張圖紙就能立刻解決的。

  “先生不必氣餒，此弩思路方向是對的?！眲㈩９膭畹溃八俣葐栴}，或可從訓練和戰(zhàn)術上彌補，用于特定場合，如守城、伏擊。至于精密加工……”他沉吟片刻，忽然問道：“先生可還記得，孤前日與你說過的‘水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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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冶子眼睛一亮：“殿下之意是……？”

  “若以水力代替人力，驅(qū)動一套重錘，進行反復、均勻的鍛打，是否可能提升大型部件的鍛造效率和精度？甚至，未來或可驅(qū)動一套旋轉(zhuǎn)的磨盤，用于打磨器械？”劉睿提出了一個設想。他將腦海中關于水力鍛錘和簡單機床的模糊概念，用歐冶子能理解的方式描述出來。

  歐冶子聽得如癡如醉，手指不自覺地又開始在空中比劃?！八﹀懘颉鶆蚴芰Α畎。∪裟軐崿F(xiàn)，不僅省卻人力，更能使鍛件質(zhì)地更加均勻，對于打造鎧甲、弩機核心部件，大有裨益！只是……這傳動結構，需好生設計……”

  看著再次陷入技術狂熱的歐冶子，劉睿知道，又一份重擔壓在了這位匠宗肩上。但他相信，以歐冶子的能力，加上水車圖紙的指引，實現(xiàn)初步的水力應用并非遙不可及。

  就在這時，一名學徒捧著一把剛剛完成最后打磨、裝上了木質(zhì)刀柄的橫刀，恭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