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花果山的土地，那股縈繞在心頭的違和感愈發(fā)濃重。

  山還是那座山，水簾洞的瀑布依舊轟鳴著從崖頂垂落，濺起漫天水霧。林間依稀可見靈猴嬉戲的身影，只是它們的眼神少了記憶中的靈動狡黠，多了幾分木然與驚怯。山間的靈氣雖不算稀薄，卻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梳理過，變得溫順而死板，失去了往日的桀驁與野性。

  更讓孫梧空心神震動的是，他竟隱隱感覺到，這方天地對他產(chǎn)生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排斥。并非強烈的敵意，更像是一種對“異類”的本能疏離。他這位曾經(jīng)的山大王，如今歸來，竟成了“外人”？

  “此地……法則似乎被加固了，或者說……被‘規(guī)訓’了?！泵钌聘袘顬槊翡J，她周身佛光與此地氣息隱隱相斥，讓她微微蹙眉，“像是被某種強大的力量，強行抹去了原有的‘野性’，納入了既定的秩序之中。”

  孫梧空沉默不語，混沌金眸掃視四方。他看到了一些細微之處：山石排列看似自然，實則暗合某種陣法軌跡；古木生長的方位，隱隱構成聚靈抑煞的格局；甚至連風中靈氣的流轉，都帶著一種被引導的痕跡。

  這絕非自然形成！是有大神通者，在他離開后，對花果山進行了改造！

  是為了鎮(zhèn)壓什么？還是為了……培育什么？

  他循著心中對白晶晶氣息的感應，以及那份源自混沌魔猿本源的悸動，朝著水簾洞方向走去。沿途，一些年老的靈猴看到他，先是茫然，隨即似乎觸動了血脈深處某種遙遠的記憶，發(fā)出驚恐的吱吱聲，四散逃入密林深處。

  孫梧空心中一痛。這里，曾是他的家。

  越靠近水簾洞，那股排斥感越強，而白晶晶的氣息也越發(fā)清晰，其中夾雜的絕望與掙扎，讓孫梧空的心不斷下沉。

  終于，穿過轟鳴的水幕，再次踏入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洞天。

  洞內依舊寬敞，石桌石椅宛然，只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埃。曾經(jīng)堆積如山的靈果仙釀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空曠的死寂。洞頂垂下的鐘乳石散發(fā)著微光，照亮了洞府中央。

  那里，原本是他猴王寶座的位置，此刻，竟矗立著一座低矮的土墳！

  墳冢無碑，只是尋常的泥土堆砌，但墳冢之上，卻縈繞著濃郁不散的太陰星力與一股令人心悸的輪回死氣！與山腳那株彼岸花同源，卻強烈了何止百倍！

  白晶晶的氣息，到此為止，盡數(shù)匯聚于此墳冢之中！

  “這是……衣冠冢？還是……”蘇瓔掩唇，眼中滿是驚駭。

  孫梧空一步步走到墳前，每一步都沉重如山。他伸出手，指尖顫抖著，想要觸碰那冰冷的泥土，感受其中殘留的訊息。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及墳土的剎那——

  “嗡！”

  墳冢之上，太陰之力與輪回死氣驟然匯聚，竟憑空凝結成一行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古樸字跡，如同墓碑上的銘文：

  “念念相續(xù)，皆是虛妄。回頭無岸，彼岸花開?！?br />
  字跡由純粹的太陰之力與輪回法則構成，透著一股冰冷徹骨的絕望與一種……仿佛來自亙古的嘆息。

  “這是……佛門偈語？”妙善凝神看去，眼中露出困惑，“但意境截然不同，充滿了寂滅與無奈……”

  孫梧空盯著那行字，神魂劇烈震蕩。這字跡的氣息，他認得！并非白晶晶，而是……地仙之祖，鎮(zhèn)元子！

  當年五莊觀一節(jié)，他與鎮(zhèn)元子不打不相識，曾感應過其氣息。鎮(zhèn)元子執(zhí)掌地書，溝通陰陽，對輪回之道的理解遠超尋常仙佛。這偈語中的輪回意境，與鎮(zhèn)元子一般無二！

  他為何會在此留下偈語？這墳冢又是怎么回事？白晶晶人呢？

  “念念相續(xù)，皆是虛妄……”孫梧空喃喃重復，這像是在勸解，點明執(zhí)著于過去記憶（無論是他的還是白晶晶的）皆是空幻。

  “回頭無岸，彼岸花開……”這后半句，卻帶著決絕的警示。回頭已無退路，唯有走向那象征死亡與輪回的“彼岸”？

  是鎮(zhèn)元子在警示他？還是警示白晶晶？

  亦或者……這本身就是一場針對他，針對他們二人的局？鎮(zhèn)元子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布局者，還是……如菩提祖師一般的護道者？

  孫梧空猛地抬頭，目光如電，射向水簾洞深處，那通往花果山核心地脈的秘徑。混沌魔猿本源的悸動，正是從那個方向傳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那里蘇醒，或者說，在那里等待著他。

  白晶晶的線索在此中斷，指向這座詭異的空墳與鎮(zhèn)元子的偈語。而混沌魔猿的呼喚，則指引他向地脈深處。

  兩條線，似乎在此交織，又似乎指向不同的謎底。

  孫梧空站在原地，混沌之氣在體內奔流不息，腦海中念頭飛轉。從靈山真相，到菩提布局，南疆封印，金蟬獻祭，黑水攔截，再到如今花果山異變、空墳偈語……無數(shù)線索如同亂麻，卻又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線串聯(lián)。

  他感覺自己觸摸到了什么，那是一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輪廓。

  “師尊，鎮(zhèn)元子……你們到底在下一盤怎樣的棋？”他心中默問，目光最終變得堅定。

  無論前方是真相還是陷阱，他都必須走下去。

  他不再看那空墳與偈語，轉身，面向洞府深處那幽暗的秘徑。

  “我去下面看看。妙善，你們在此等候，若有變故，自行決斷。”

  說完，不等眾人回應，他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混沌流光，投入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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