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洗新成舊
”操作覆蓋?!叭f歷四十八年遼東軍餉欠賬五萬兩” ,待首批范氏“生息繳還銀”到賬后覆蓋。
海商“萬歷四十五年至四十八年海稅漏報額” ,自二月起,每月二十萬兩繳貢銀,預計三年內覆蓋天啟元年前期聚寶盆支出。
一個龐大而隱秘的銷賬閉環(huán)正在合攏。朱由校提筆批注:
“范永斗處首批‘生息繳還銀’到庫后,著楊漣親自過目鏨有‘萬歷四十八年戶部監(jiān)造’字樣之‘舊銀’驗樣,確認無誤后簽押歸檔?!?br />
“李旦處首批‘御用采辦折銀’二十萬兩入庫時,需請葉向高親閱其附呈之‘寧波府市舶司驗單’及‘裕昌號繳貢文書’,確認流程合規(guī)后,葉閣老簽章附卷?!?br />
點睛之筆是讓楊漣見證“生息繳還銀”的“萬歷舊款”,讓葉向高見證“市舶司驗單”的“合規(guī)性”。他們的簽名,將成為固化這套洗白敘事最堅不可摧的“錨”。從此,這些銀糧便徹底融入了帝國財政“萬歷舊賬”之中。
核心邏輯是新舊綁定,權財并進。
正月十八日的一切動作,精密咬合于“新舊綁定”:
晉商轉兌,以“發(fā)商生息”制度為殼,將聚寶盆新銀與內庫真舊銀混合,通過“生息繳還”洗白,并以“捐輸遼餉”拉攏東林、綁定晉商。
海商采辦建立司禮監(jiān)王安提督、內官監(jiān)經(jīng)辦、市舶司驗單的穩(wěn)定通道,將聚寶盆月產(chǎn)白銀偽裝成“追繳的萬歷海稅漏銀”,納入內庫完成長期銷賬。
兵部授權以“內庫勘合調用萬歷舊糧”的名義,為輸送聚寶盆新糧掃清程序障礙明確憑勘合直支通州倉,排除王化貞,倉場侍郎僅執(zhí)行,同時強化熊廷弼垂直指揮權。
這一切,構建了一個以“萬歷舊賬”為掩護、以“商民助軍”為姿態(tài)、以“重邊務實”為旗幟的,制度上更嚴謹、操作上更隱蔽的高效銀糧輸送與權力運作體系。朱由校在御案后緩緩靠向椅背,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深邃的陰影。錨已拋下,子已落定。遼東的棋盤,正等待著他注入更多由舊賬洗白而來的新資源。帝國的巨輪,在他以舊掩新的權術駕馭下,繼續(xù)駛向未知的驚濤。
酉時,朱由校翻閱完《萬歷晚年內庫銀糧銷賬進度表》,識海深處的器靈忽然發(fā)聲,語氣比往日沉肅數(shù)分,帶著穿透紙背的銳度:
“陛下以術平衡至今,東林黨借‘查賬’‘正綱紀’之名,已隱有獨大之兆。楊漣、左光斗掌言路,葉向高居內閣首輔,六部中東林出身者過半,若放任其包攬朝政,必生‘以黨劃線、非我族類即攻之’的黨爭。昔日萬歷朝‘國本之爭’,東林與齊楚浙黨相攻十余年,誤了薩爾滸之戰(zhàn);今日遼東烽火正急,若再陷黨爭,邊將畏言官如畏虎,誰還敢臨機決斷?”
器靈停頓片刻,字字如敲石:“陛下厭惡魏客亂政,不愿重蹈萬歷覆轍,此乃明智。然‘不搞閹黨’不意味‘放任東林獨大’。需以‘事’為錨,以‘勢’為衡,讓東林黨‘有同僚可商、有疆吏可制、有輿論可分’,方為長治之策?!?br />
器靈核心建議是三策制衡,以事縛黨,以勢制權。
首先抬中立派入中樞,分內閣之權:
“東林葉向高雖為首輔,然內閣尚有韓爌、劉一燝等非東林官員,韓爌屬山西籍,劉一燝為江西籍,均游離于東林核心??蛇n爌掌‘票擬復核’,凡東林黨主導的奏疏如查內庫、核軍餉,需韓爌副署方可下發(fā)——非為打壓,實為宋制‘異論相攪’,避免內閣淪為東林一言堂?!?br />
其次是以邊將實績制言路,捆死東林與邊事:
“東林黨重‘名’,可讓楊漣、左光斗‘協(xié)理遼餉’,令其親赴通州倉核驗‘晉商轉兌銀’‘海商采辦銀’的實際用途,親眼見銀糧入遼東軍庫。再奏請‘邊將功過,需東林言官與經(jīng)略共核’——讓東林黨既掌言路,又擔邊事之責,若再空談攻訐,便是自毀其‘忠直’之名。如東漢清流空議誤國遭黨錮之禍,今需使東林既議又行?!?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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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借勛貴、中立宦官穩(wěn)內廷,斷東林內滲之路:
“內廷不可無制衡,但不必用魏黨??善鹩谜朴R監(jiān)徐應元掌‘內庫收支核對’,與王安東宮舊人形成‘雙軌監(jiān)督’;再請成國公朱純臣‘協(xié)理京營’,以勛貴勢力對沖東林黨對京營的滲透——勛貴重‘利’輕‘黨’,最忌文官獨大,可成天然盟友,如漢代以外戚制衡朝臣,我朝祖制亦重勛戚掌兵。”
朱由校指尖在“萬歷舊賬”的字跡上輕輕一頓,墨色在燭火下泛著沉光。他未抬眼,只低低“嗯”了一聲,那聲氣里聽不出喜怒,卻讓暖閣里的炭火都似收斂了幾分爆裂。
“三策倒是穩(wěn)妥。”他緩緩開口,指尖叩向案角,“韓爌的副署權,明日就讓王安擬旨;楊漣協(xié)理遼餉,早朝時當眾宣諭便是;徐應元與朱純臣那邊,今夜遣人遞句話,他們自會明白分寸?!?br />
識海深處的器靈似是松了口氣,那冰棱般的銳度淡了些,卻又補了句:“陛下切記,勛貴不可縱,中立宦官需常敲打,東林黨若肯擔責便用,若仍空談,再尋由頭削其言路權重……”
朱由校忽然勾了勾嘴角,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這器靈往日只在關鍵時刻遞一兩句冷言,今日竟絮絮叨叨說了這許多,倒像是怕他漏算了哪步棋。他摩挲著案上那枚萬歷通寶,忽然想起初見木雕時,器靈的聲音還帶著青銅銹般的生澀,如今卻能把朝堂派系摸得這般透徹。
是這法寶跟著他見了太多權謀,靈智漸長了?還是……藏著什么他不知道的根由?
他搖了搖頭,將這念頭壓在心底。管它是何緣故,只要這聲音說的法子管用便好。帝王的案頭從不需要多余的疑惑,只需要能落子的棋盤。
“王安,”他揚聲喚道,“取空白諭旨來。”
燭火跳了跳,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頎長而沉凝。窗外的雪又落了起來,簌簌打在明瓦上,像在為這即將鋪開的新局,輕輕打著拍子。器靈的絮叨也好,沉默也罷,終究不過是他掌中的一把尺子,量著朝局,也量著這搖搖欲墜的大明,該如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