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太平間守夜人
市立醫(yī)院的老住院部,像一頭疲憊的巨獸,匍匐在子夜?jié)獬淼暮诎道?。大多?shù)窗口都熄了燈,只有零星幾個還亮著,如同巨獸勉強睜著的、困倦的眼睛??諝饫锵舅臍馕端坪跻菜耍兊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陳舊的、混合著塵埃和某種難以名狀的、類似福爾馬林但又不同的冰冷氣息。
老馬緊了緊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肩線甚至有些塌陷的保安制服外套,手里攥著那只比他年紀小不了多少、外殼坑坑洼洼的舊手電?;椟S的光柱在他前面晃動,切開住院部地下二層走廊的黑暗。
這條通往太平間的走廊,他走了快二十年。
腳步聲在空曠的、貼著老式米白色瓷磚的通道里回響,帶著特有的空洞感。頂部的熒光燈管壞了幾盞,剩下的那些也有氣無力地閃爍著,將墻壁映照得忽明忽暗,像一張呼吸困難的病人的臉。
越是靠近走廊盡頭那扇厚重的、漆成暗綠色的金屬門,空氣里的溫度就越低。那是一種沁入骨髓的陰冷,并非空調(diào)所致,而是從門后那片空間里自然散發(fā)出來的、屬于死亡的寂靜寒意。
老馬在門前站定,掏出那串沉甸甸的、磨得光亮的黃銅鑰匙。鑰匙插入鎖孔,發(fā)出“咔噠”一聲清脆的響聲,在這過分安靜的環(huán)境里顯得格外突兀。
他推開厚重的金屬門。
一股更強力的、混合著消毒劑、防腐劑以及一種隱約的、類似舊冰箱底層霜凍氣味的冷空氣,撲面而來,讓他花白的眉毛上瞬間結起一層細密的白霜。
太平間里沒有窗戶,只有正中央天花板上一盞孤零零的、散發(fā)著慘白光芒的無影燈,將下方并排停放的幾張覆蓋著白布的輪床照得輪廓分明。燈光之外,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聲音和光線。
墻壁是冰冷的淡綠色,一排排巨大的、如同金屬抽屜般的冷藏柜占據(jù)了整整一面墻,不銹鋼的表面在手電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每一個柜門上都掛著一個標簽牌,上面用油性筆寫著編號和簡單的信息。
老馬熟門熟路地走到墻角的木質辦公桌后坐下,將手電放在桌上。桌面上除了一本硬皮的值班日志、一部老式內(nèi)部電話,就只有一個印著“先進工作者”字樣的、漆皮剝落的舊茶杯。
他翻開值班日志,借著昏暗的燈光,看著上一班的記錄:
日期:10月24日
交班人:小趙
當班情況:接收新入庫遺體一具,編號A-107,女性,約六十歲,心源性猝死。冷藏柜3排2號。
設備運行正常。
備注:凌晨3點15分左右,疑似聽到4排區(qū)域有輕微異響,巡查未見異常。可能為設備運行噪音。
一切正常。
“一切正?!?。老馬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這四個字,掏出老花鏡戴上,在今天的日期下,用有些顫抖但依舊工整的字跡寫下:
日期:10月25日
值班人:馬保國
接班時間:23:00
當班情況:暫未接收新遺體。設備運行正常。
寫完,他合上日志,靠在吱呀作響的舊藤椅背上,閉上了眼睛。守夜的工作枯燥而漫長,大部分時間就是坐在這里,保持警惕,應對可能出現(xiàn)的緊急情況(雖然很少),以及……確保這里的“安靜”。
時間在死寂中緩慢流淌。只有冷藏柜壓縮機偶爾啟動時發(fā)出的低沉嗡鳴,證明著這個世界還在運轉。
不知過了多久,老馬被一陣極其輕微的、仿佛金屬摩擦的聲音驚醒。
他猛地睜開眼,坐直身體,側耳傾聽。
聲音消失了。太平間里恢復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是幻聽?還是壓縮機的聲音?
他拿起手電,站起身,光束在停放的輪船和冰冷的冷藏柜表面掃過。一切如常,白布覆蓋的輪廓安靜地躺著,柜門緊閉。
他走到日志里小趙提到有異響的4排區(qū)域。這里存放的大多是些等待家屬認領或者需要進一步尸檢的遺體。柜門上的標簽顯示,有些遺體已經(jīng)在這里存放了相當長一段時間。
他仔細檢查了附近的柜門,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松動或異常。地面干凈,沒有水漬,沒有拖拽的痕跡。
也許真是設備噪音,或者……小趙那小子自己嚇自己。老馬搖了搖頭,年輕人,總是沉不住氣。
他回到座位,重新坐下。但睡意已經(jīng)被驅散。他感覺后頸有些發(fā)涼,一種莫名的警覺感讓他無法再放松下來。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制服內(nèi)袋里,老伴生前去廟里給他求的那個小小的、用紅布包著的護身符。干這一行久了,總會有點心理作用,哪怕他從不信那些怪力亂神。
時間接近凌晨一點。
突然——
“嗡……”
一陣低沉而持續(xù)的震動聲,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
不是壓縮機那種規(guī)律的嗡鳴,這聲音更沉悶,更……具有指向性。仿佛來自某個特定的冷藏柜內(nèi)部!
老馬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他“騰”地站起,手電光柱像一柄利劍,猛地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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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3排!是剛剛入庫那個編號A-107、因心源性猝死去世的老太太所在的冷藏柜!
聲音正是從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