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放下沉重的單反相機，脖頸發(fā)出細微的咔噠聲。電腦屏幕上，剛導(dǎo)入的照片在夜色中泛著冷調(diào)的光。為了這組城市夜景，他在天臺吹了三個小時冷風(fēng)。他是一名獨立攝影師，靠賣圖庫照片和接些小活為生。

  他滑動鼠標(biāo)滾輪，檢視著成果。長曝光下的車流光軌如金色河流，摩天樓的輪廓在深藍天幕下顯得冷峻而寂靜。照片質(zhì)量不錯，應(yīng)該能賣個好價錢。

  然而，當(dāng)他翻到其中一張拍攝對面老舊居民樓的照片時，動作頓住了。

  那張照片的構(gòu)圖有些歪，并非他刻意為之。鏡頭無意中捕捉到了那棟樓密密麻麻的窗戶，大部分漆黑，只有零星幾扇亮著昏黃的燈。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其中一扇窗戶。

  四樓，從左數(shù)第三個窗口。

  照片里，那扇窗后，站著一個人影。

  一個極其模糊，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輪廓。只能勉強分辨出那是一個人的形狀，似乎正面對著鏡頭的方向。

  陳默皺起眉。拍照的時候，他完全沒注意到那扇窗后有人。而且，那個人影的姿勢……很僵硬，一動不動，像是……一直在看著天臺上的他？

  他放大照片，像素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人影的細節(jié)湮沒在噪點中，只有那雙應(yīng)該是眼睛的位置，似乎有兩個極其微小的、過于漆黑的點，仿佛能將光線都吸進去。

  大概是某個晚歸的住戶吧，正好站在窗邊。陳默試圖用理性解釋，但心里那點莫名的不安卻揮之不去。他將這張照片標(biāo)記出來，準(zhǔn)備后期處理時再仔細看看。

  接下來的幾天，陳默忙于其他工作，暫時將這張照片拋在了腦后。

  直到一次偶然，他需要尋找一些帶有生活氣息的街景素材。他架起相機，在自己公寓的窗口，拍攝樓下街道的人來人往。這是一個陽光很好的下午，街道充滿活力。

  拍攝間隙，他回看剛才捕捉到的畫面。一張抓拍行人的照片里，背景虛化的街角咖啡館露天座，一個穿著風(fēng)衣的男人正端起咖啡杯。

  陳默的目光凝固了。

  在咖啡館更遠處的背景里，隔著一條街的對面的公寓樓，某一扇窗戶后面，似乎……又有一個模糊的人影，正靜靜地站在那里，面向鏡頭的方向。

  和天臺上拍到的那張照片里的感覺，如出一轍。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他放大，再放大。同樣的模糊，同樣的僵硬姿態(tài)，同樣難以分辨細節(jié)，只有一種冰冷的、被注視的感覺，透過屏幕傳遞過來。

  是巧合嗎？同樣是老舊居民樓，同樣是模糊的窗前人影？

  他立刻翻出之前天臺拍的那張夜景，將兩張照片并排放在電腦屏幕上。

  不一樣的老舊居民樓，不一樣的窗戶。

  但那種被無聲窺視的感覺，卻重疊了。

  陳默感到一陣心悸。他走到自己公寓的窗邊，望向?qū)γ婺菐讞潣?。陽光下，窗戶反射著光，大多拉著窗簾，或空無一物。根本找不到照片里對應(yīng)的那個窗口，那個人影。

  它只存在于他的鏡頭里。

  ---

  一種難以言喻的焦慮攫住了陳默。他開始有意識地在每次外出拍攝時，留意背景中的窗戶。無論是繁華的商業(yè)街，還是僻靜的公園，亦或是車水馬龍的高架橋旁。

  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了規(guī)律。

  并非所有窗戶后都有“它們”。只存在于那些略顯陳舊、缺乏生氣的建筑里。而且，“它們”的出現(xiàn)毫無征兆，有時連續(xù)拍攝幾百張也看不到一個，有時卻會在不同地點、不同時間的照片背景里，接連發(fā)現(xiàn)“它們”的身影。

  姿態(tài)永遠是僵直的，面向鏡頭。模糊，難以辨認(rèn)，卻帶著一種執(zhí)拗的“在場感”。

  陳默嘗試過主動去尋找。他根據(jù)照片推斷出大概的位置，親自跑到那些樓下去仰望，去尋找對應(yīng)的窗口。結(jié)果一無所獲。要么窗口后面是堆積雜物的普通房間，要么那個角度根本不存在照片里顯示的窗戶結(jié)構(gòu)。

  “它們”只存在于取景器框住的那一方世界里。只存在于影像中。

  他買來了更長焦的鏡頭，像一個潛伏的獵人，試圖捕捉更清晰的證據(jù)。當(dāng)他通過長焦鏡頭，小心翼翼地瞄準(zhǔn)那些可疑的窗口時，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

  相機開始出現(xiàn)故障。

  首先是自動對焦失靈，鏡頭馬達發(fā)出徒勞的“吱吱”聲，無法在那些窗口上合焦。手動對焦也變得極其困難，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干擾鏡片組，畫面始終處于一種黏稠的模糊狀態(tài)。

  接著是曝光異常。明明光線充足，測光表卻顯示曝光不足，拍出來的畫面漆黑一片?；蛘呦喾矗瑖?yán)重過曝，變成死白。

  有一次，他好不容易勉強對準(zhǔn)了一個窗口，按下快門的瞬間，相機液晶屏突然黑屏，然后閃過一大片雜亂無章的、如同電視雪花的噪點，持續(xù)了幾秒才恢復(fù)正常?；乜茨菑堈掌募呀?jīng)損壞，無法打開。

  仿佛“它們”知道他在做什么，并且在用這種方式抗拒被清晰地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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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默沒有停下。他偏執(zhí)地認(rèn)為，只要有一次成功，就能揭開謎底。他采用了最笨拙的方法——守株待兔。他選擇了一個多次在背景中出現(xiàn)“人影”的老舊居民區(qū)，在天臺架好三腳架，裝上相機，設(shè)置好間隔拍攝，讓相機自動持續(xù)工作。

  他在那里守了一整夜。

  第二天，他帶著儲存卡回到家里，迫不及待地將數(shù)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