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冰箱里的增殖者
合租房的冰箱總是發(fā)出怪聲,我們以為是壓縮機老化。
直到那晚停電,我親眼看見冷凍層里那塊不知誰放進的鮮肉,正緩慢地膨脹、搏動。
冰霜在它表面裂開,露出底下濕滑暗紅的肉質(zhì),像一顆沉睡的巨人之心。
我顫抖著拔掉電源,肉塊停止了搏動。
但第二天清晨,室友驚恐的尖叫刺破寂靜——
那塊肉已增值填滿整個冷藏室,門縫里正緩緩滲出粘稠的血水……
城市的夏夜,悶熱像一塊濕透的厚毯子,沉甸甸地捂在皮膚上,吸飽了白晝喧囂的余燼??諝饫镳ぶ囄矚獾奈m、樓下燒烤攤孜然辣椒的嗆人氣味,還有老舊居民樓里散不掉的、陳年油垢和潮濕霉菌混合的復(fù)雜氣息。窗外的霓虹燈光頑強地穿透廉價窗簾,在墻壁上涂抹下變幻不定的、廉價的光斑。
客廳里沒開主燈,只有電視屏幕發(fā)出的、閃爍不定的藍光,映照著兩張疲憊不堪的臉。我,林柯,廣告公司剛轉(zhuǎn)正三個月的社畜,和我的室友張偉——一個同樣被代碼榨干了靈魂的程序員——像兩截被生活嚼剩的甘蔗渣,癱在吱呀作響的舊沙發(fā)上。電視里播放著吵鬧的綜藝,夸張的笑聲和罐頭掌聲空洞地回蕩,卻絲毫無法驅(qū)散彌漫在屋子里的、那種被工作徹底掏空后的死寂。
“咕?!恕菄}……”
聲音又來了。
低沉,黏膩,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固執(zhí)地從廚房的方向滲透過來。像是什么沉重濕滑的東西在狹小的金屬管道里艱難地蠕動,又像是某種老邁的、不堪重負的機器內(nèi)部零件在絕望地互相啃噬。
我和張偉幾乎是同時,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認命般的麻木,轉(zhuǎn)動僵硬的脖子,視線投向廚房門口那個黑洞洞的入口。
聲音的源頭毫無疑問——那個矗立在廚房角落的、服役超過十年的老式雙門冰箱。銀白色的漆面早已斑駁,布滿了油漬和劃痕。此刻,它龐大的身軀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個沉默的、臃腫的金屬怪物。伴隨著那令人心煩意亂的“咕嚕……嗡……咔噠……”聲,冰箱的壓縮機部位正微微震顫著,帶動整個外殼發(fā)出低沉的共鳴。
“操……”張偉發(fā)出一聲含混的咒罵,煩躁地抓了抓他油膩的頭發(fā),眼睛依舊死死盯著電視屏幕,但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jié),“這破冰箱,遲早得扔!跟特么拖拉機似的,還讓不讓人活了?”
我沒吭聲,只是疲憊地揉了揉干澀發(fā)脹的眼睛。這聲音像是背景噪音里的頑固污漬,從我們搬進這套老舊的兩居室合租房開始,就如影隨形。房東是個精瘦的老頭,拍著胸脯保證“壓縮機老點而已,制冷杠杠的,能用就行!” 維修師傅來看過,擰擰這里,敲敲那里,最后也只是一攤手:“老機器了,都這樣,湊合用吧,換壓縮機不值當(dāng)。”
于是,“湊合”就成了我們生活的常態(tài)。這冰箱如同一個茍延殘喘的老兵,用持續(xù)不斷的呻吟和震顫,提醒著我們生活的廉價和將就。它的冷凍層尤其“個性”,溫度時高時低,凍好的速凍餃子常常莫名其妙地粘成一坨爛泥,雪糕也時不時會給你一個融化了又凝固的“驚喜”。我們習(xí)慣了它的噪音,就像習(xí)慣了隔壁半夜的爭吵、樓下清晨的剁肉餡,習(xí)慣了這座龐大城市里無數(shù)令人不適卻又無法擺脫的背景音。
“咕?!恕菄}……”
聲音頑固地鉆進耳朵,攪動著本就疲憊不堪的神經(jīng)。我嘆了口氣,撐著沙發(fā)扶手站起來,骨頭縫里都透著酸澀?!拔胰ツ闷克??!?br />
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走進廚房。一股混合著隔夜飯菜、洗潔精和冰箱特有冷氣的復(fù)雜氣味撲面而來。沒開燈,只有客廳電視的微光勉強勾勒出灶臺和水槽的輪廓。那臺老冰箱在黑暗中顯得更加龐大、笨重,像一個蟄伏的陰影。它低沉的呻吟和震動在這里更加清晰,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穿透力。
我拉開冷藏室的門。一股混雜著各種剩菜、醬料和蔬果氣味的冷氣涌出。光線從客廳透進來,照亮了里面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雜亂無章的景象:吃了一半的外賣盒子、蔫了的青菜、幾罐啤酒、還有一瓶開了封的老干媽。我伸手去夠最里面那排礦泉水。
就在我的手即將碰到冰涼塑料瓶身的瞬間——
“滋啦!”
頭頂?shù)陌谉霟艄苊偷亻W爍了幾下,發(fā)出瀕死般的嘶鳴!
緊接著——
“啪!”
一聲輕響,整個屋子瞬間陷入一片徹底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電視的藍光、客廳的壁燈、廚房的光源……所有的一切,在萬分之一秒內(nèi)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窗外遠處高樓零星的燈火,像鬼火一樣在濃稠的黑暗里微弱地閃爍。
停電了。
“我靠!搞什么鬼!”客廳傳來張偉懊惱的叫罵,伴隨著他摸索手機的聲音。
死寂。
絕對的、沉重的死寂,如同墨汁般迅速灌滿了整個空間。城市慣有的背景噪音——空調(diào)外機的嗡鳴、汽車的呼嘯、人聲的嘈雜——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瞬間抹去。只剩下一種龐大而空洞的寂靜,沉重地壓在耳膜上,壓迫著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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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那個聲音。
冰箱的聲音。
它并沒有隨著停電而消失。
相反,沒有了其他噪音的掩蓋,它變得無比清晰,無比突兀!
“咕?!恕菄}……”
低沉,黏膩,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像是什么沉重濕滑的東西在狹小的金屬管道里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