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補(bǔ)貨員推起他那輛裝著幾個同樣鼓鼓囊囊麻袋的小推車，轉(zhuǎn)身，慢慢地、悄無聲息地，朝著巷子另一頭走去，很快消失在濃重的黑暗里。

  整個過程，安靜、詭異、充滿了一種非人的麻木感。只有那令人作嘔的腐爛氣味，還殘留在冰冷的空氣中。

  周拓僵在原地，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墻壁，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著。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內(nèi)衣，冰冷的布料緊緊貼在皮膚上。巨大的恐懼和惡心感如同兩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

  腐爛的水果……塞進(jìn)販賣機(jī)……掉出印著尋人啟事的飲料……

  一個可怕的、無法理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鏈條，在他混亂的大腦中隱隱形成！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透著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出租屋的。躺在床上，他睜著眼睛，直到天色微明。那個補(bǔ)貨員佝僂的背影，那腐爛水果粘膩的汁液，那沉悶的金屬碰撞聲……像噩夢般反復(fù)回放。

  必須弄清楚！必須找到證據(jù)！報警！否則……下一個印在瓶底的，會不會是……他不敢想下去。

  第二天，周拓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找到了巷口附近唯一一家還開著門的小賣部。店主是個頭發(fā)花白、一臉褶子的老頭，正瞇著眼聽收音機(jī)里的戲曲。

  “老板，跟您打聽個事兒?！敝芡乇M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但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指了指后巷的方向，“就那邊巷子里，有臺老舊的自動販賣機(jī)，您知道是誰管的嗎？或者……見過一個推小車、戴鴨舌帽的補(bǔ)貨員嗎？”

  老頭抬起渾濁的眼睛，慢悠悠地掃了周拓一眼，又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瞥了一眼巷子口，隨即像是被燙到一樣，飛快地收回了目光。他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渾濁的眼里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警惕和……忌憚？

  “后巷？販賣機(jī)？”老頭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他擺擺手，語速很快，“不知道！沒見過！那破機(jī)器早八百年就沒人管了！誰知道哪里來的！”說完，他不再看周拓，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捻著收音機(jī)的旋鈕，把咿咿呀呀的戲曲聲調(diào)得更大了些，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

  周拓的心沉了下去。老板的反應(yīng)，更加印證了他的猜測——那臺機(jī)器，有問題！而且，這里的人似乎都知道，但都諱莫如深！

  報警！必須報警！光靠他自己，太危險了！

  他找了個相對安靜的角落，撥通了110。

  “喂？110嗎？我要報案！”周拓的聲音因?yàn)榫o張而有些急促，“幸福里城中村后巷，有臺自動販賣機(jī)非?？梢?！它賣出的飲料瓶底印著近期失蹤人員的尋人啟事！而且我親眼看到補(bǔ)貨員往機(jī)器里塞……塞腐爛的水果！我懷疑……我懷疑這臺機(jī)器和那些失蹤案有關(guān)！請你們快派人來看看！”

  接線員的聲音很冷靜：“先生，您別急，慢慢說。您說飲料瓶底印著尋人啟事？具體是哪位失蹤人員？有保留飲料罐作為證據(jù)嗎？”

  周拓一滯：“……沒，沒有。我當(dāng)時太害怕，扔回去了……”

  “那您說看到補(bǔ)貨員塞腐爛水果，有照片或視頻嗎？”

  “……沒有。太黑了，拍不清。”

  “先生，您反映的情況我們記錄下來了。但您目前提供的線索比較模糊，沒有直接證據(jù)。我們會通知轄區(qū)派出所，安排巡邏警力留意一下您說的地點(diǎn)和那臺販賣機(jī)。也請您注意自身安全，不要再接近可疑地點(diǎn)。如果發(fā)現(xiàn)新的線索或者危險情況，請及時撥打110?！苯泳€員的語氣很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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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掛了電話，周拓感到一陣無力。沒有證據(jù)……光憑他的一面之詞，警察不會大動干戈。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胃又開始隱隱作痛。怎么辦？難道就這樣算了？

  不行！他猛地直起身。警察靠不住，那就自己找證據(jù)！他需要一個攝像頭！一個能拍到那臺販賣機(jī)、尤其是拍到它“進(jìn)食”瞬間的攝像頭！

  他想到了公司倉庫里淘汰下來的、一個帶夜視功能的舊運(yùn)動相機(jī)。雖然畫質(zhì)一般，但應(yīng)該夠用。他立刻返回公司，軟磨硬泡找倉庫管理員借了出來，又買了一張大容量的儲存卡。

  當(dāng)天深夜，凌晨兩點(diǎn)左右。

  周拓像一個準(zhǔn)備進(jìn)行一場生死攸關(guān)任務(wù)的士兵，全副武裝——厚外套，兜帽，手套，口袋里揣著那個充滿電的運(yùn)動相機(jī)。他再次潛入幸福里城中村，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他避開巷口，繞到販賣機(jī)所在握手樓的背面。這里更黑，更臟，堆滿了各種建筑廢料和垃圾。他小心翼翼地攀上幾個摞起來的破舊水泥袋，身體緊貼著冰冷粗糙的墻壁。這個位置很高，角度刁鉆，正對著巷子里那臺販賣機(jī)，而且被墻壁的陰影和一堆雜物遮擋著，非常隱蔽。他顫抖著將運(yùn)動相機(jī)固定在一個縫隙里，調(diào)整好角度，確保鏡頭能清晰地覆蓋販賣機(jī)前方那一小塊區(qū)域，并開啟了夜視錄像模式。小小的紅色指示燈在黑暗中亮起，像一只窺視的眼睛。

  做完這一切，他像壁虎一樣溜下來，迅速撤離，不敢有絲毫停留。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他回到出租屋，鎖好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剩下的，只有等待和祈禱。

  接下來的兩天，周拓度日如年。他不敢再去后巷查看相機(jī)，生怕打草驚蛇或者撞上那個詭異的補(bǔ)貨員。胃痛似乎也因這巨大的精神壓力而加劇了，他只能靠藥片勉強(qiáng)壓制。

  第三天晚上，周拓實(shí)在坐不住了。他再次趁著夜色，潛回那個藏匿點(diǎn)。攀上水泥袋堆，手指因?yàn)榫o張而冰涼僵硬。他摸索著，取下了那個小小的運(yùn)動相機(jī)。

  回到家，鎖好門。他迫不及待地將儲存卡連接到電腦上。手指因?yàn)榧雍涂謶侄⑽㈩澏丁?br />
  點(diǎn)開存儲的錄像文件。

  時間戳顯示是從他安裝好相機(jī)的那天凌晨開始記錄的。前面很長一段時間，畫面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