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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愿舍身
開在街邊的長樂客棧, 原本是迎來送往,城小事少,既沒出過什么賊也沒遭過什么兵。不管是掌柜的還是店小二, 都是本地人士, 去過最遠(yuǎn)的地方就是直隸,見過最厲害的人物就是縣官,哪里見過什么真正的大場面?此時此刻,個個垂首哆哆嗦嗦地立在大堂角落里, 大氣兒都不敢喘上一下,唯恐觸怒了眼前這幫人。
只是堂內(nèi)靜立的那名男子,實(shí)是個神仙人物。
一身雪白道袍, 神姿高徹, 淵渟岳峙。容長的面頰,有些遠(yuǎn)山畫墨似的悠遠(yuǎn)凈逸, 眼角眉梢仿佛還沾著一路來的濕寒露氣。只平平看人一眼,便教人覺著自己已被這一眼看了個通透,生出幾分無處可藏之感。
隨他一道來的那黑壓壓一片人大多數(shù)并未進(jìn)門, 只將客棧圍了個水泄不通, 閑雜人等莫能進(jìn)入。還好臨近年節(jié)時候,來往住客棧的人實(shí)在不多,倒未引起太多的恐慌。
劍書帶著人很快將整座客棧搜遍。
從樓上下來時卻是空著手。
這里并沒有他們要找的人。
劍書瞥了下頭臉色微白的小寶一眼, 心下也有些打鼓, 走到謝危近前來,道:“先生,沒人?!?br />
謝危沉默沒有言語。
小寶在聽掌柜的說黎明時分并無女子入住客棧時便知道事情有變, 此刻聽見劍書的話,埋頭便跪了下來, 請罪道:“是我疏忽大意,考慮不周,失了二姑娘行蹤。”
小寶在天教之中,自是謝危養(yǎng)的暗樁。
年紀(jì)雖小,辦事卻很機(jī)靈。
只是畢竟他在通州,謝危在京城,便是暗中傳信讓他先將姜雪寧救出來,也無法把事情交代詳盡。是以小寶按常理推論,既已經(jīng)將姜雪寧救了出來,到得客棧前面,這位姑娘手無縛雞之力,看著也不像是有什么大本事的,自然會乖乖進(jìn)到客棧里面。
哪里能想到大活人能平白不見?
竟是從頭到尾就沒進(jìn)過這家客棧!
大堂里一片冷清。
人聲俱無。
謝危沒有叫小寶起來,但也并未出言責(zé)備,只是抬手輕輕一扶桌角,坐在了劍書仔細(xì)擦拭過的一張椅子上。
沒片刻,刀琴帶著人進(jìn)來了,躬身便道:“先生,府衙那邊的人?!?br />
這人穿著一身藏藍(lán)綢袍,乃是府衙的師爺。
被刀琴拎著進(jìn)門時,打了個趔趄,幾乎是屁滾尿流,狼狽地摔在謝危面前,五體投地把腦袋磕到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人拜見少師大人,確、確確確實(shí)有位姑娘半個時辰前到府衙來,指名道姓要見我們知府老爺?!?br />
謝危搭了眼簾:“怎么說?”
師爺額頭上冷汗如雨,回憶起來道:“說是天教教眾聚集通州有謀逆之嫌,有刑部來查的朝廷命官身陷其中,亟待馳援。知府老爺本來不信,可很快就聽城門守衛(wèi)那邊說定國公率兵入城直取上清觀去,于是沒坐住連忙點(diǎn)了府衙一干差役兵丁,抄近道去助一臂之力了。”
謝危問:“她人在何處?”
師爺乍聽一個“她”字,下意識想說知府老爺去了上清觀,可轉(zhuǎn)念一想,心頭一跳,連忙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改答道:“那位姑娘一定要跟著知府大人去,攔都攔不住,按腳程算,現(xiàn)下怕已到了上清觀?!?br />
侍立在旁的劍書,幾乎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
姜二姑娘手無縛雞之力一閨閣女兒家,安敢如此涉險!
小寶也是瞪圓了眼睛。
唯獨(dú)謝危,好像對此有了那么一點(diǎn)預(yù)料似的,竟突地笑了一聲。那真是說不上什么味道的一聲笑,喉嚨里嗆著什么似的,且含糊且辛辣,末了化作沉沉的兩字:“好,好?!?br />
倒是小瞧了她的膽氣!
在宮里當(dāng)學(xué)生時乖覺聽話,到了外頭卻一身反骨!
為個張遮敢同他作對了!
謝危擱在桌沿上的手指壓著一片冰冷,那一股縈繞不散的戾氣又從眼底深處蔓延出來,起身來,拂袖便朝客棧外面去,只冰寒地道:“去上清觀?!?br />
*
村落河灘那一日午后,姜雪寧曾對張遮吐露過心聲,說過自己不想待在京城,不想待在宮里,想要趁此機(jī)會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
他想,他是歷盡浮華,尋回本心。
便是往后不能常相見,也盼著她心愿達(dá)成,去得遠(yuǎn)遠(yuǎn)地,??仗扉?,再也不要回來。
可她偏偏回來。
還是在這樣危險的境地中。
張遮一惱她糊涂,二恨她莽撞,聲音出口時,那一分疾言厲色,便是連自己都驚了一驚。
他身畔的孟陽都沒忍住向他看了一眼。
姜雪寧見著他只覺心里一塊大石落了地,自也沒想到張遮劈頭便這般吼了自己一句,頓時怔了一怔:“我……”
為了你呀。
永定藥鋪既然根本沒有朝廷接應(yīng)這回事,那張遮一定也被人蒙在鼓里;小寶既費(fèi)了一番周折將她帶了出來,可知至少小寶背后的謀劃者是想救自己的;小寶又以永定藥鋪的事哄騙于她定她的心,卻根本沒去過藥鋪,便知張遮的死活他們是不在乎的。
朝廷若無馳援,張遮必陷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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