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夜晚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副樓房間的。

  她反鎖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身體緩緩滑落，最終無力地癱坐在地毯上。黑暗中，夜辰那些冰冷刺骨的話語，如同魔咒般在她腦海中反復(fù)回響：

  “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我對你，從來就沒有任何超出‘家族成員’和‘下屬’之外的期待?！?br />
  “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br />
  “我們之間，僅此而已?！?br />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將她那顆本就小心翼翼、剛剛因夜曦曦的話而生出一絲希冀的心，捅得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原來，一直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原來，他眼中的她，始終只是一個需要履行職責(zé)的“家族成員”和需要接受考核的“下屬”。

  原來，那些她以為的特殊、那些深夜無人時心底隱秘的悸動、那些因他靠近而產(chǎn)生的慌亂……統(tǒng)統(tǒng)都是她一個人的笑話。

  淚水無聲地洶涌而出，滾燙地滑過冰冷的臉頰。她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緊緊地抱住自己，指甲深深掐入手臂，試圖用身體的疼痛來掩蓋心臟那撕裂般的鈍痛。

  她想起了初入夜家時的惶恐不安，想起了夜熙辰深不可測的審視，想起了夢婉瑩溫柔卻疏離的關(guān)懷，更想起了夜辰那雙永遠(yuǎn)結(jié)著冰霜的眼睛……她在這個家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努力扮演好“夜晚晴”這個角色，拼命證明自己的價值，不就是希望能獲得一絲真正的認(rèn)可和歸屬感嗎？

  可夜辰的話，徹底擊碎了她所有的努力和幻想。她依然是個外人，一個隨時可以被提醒“位置”的外人。

  巨大的委屈和傷心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哭得渾身顫抖，幾乎喘不過氣。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她？如果厭惡她，為什么不從一開始就徹底無視她？為什么要先給她一種被維護(hù)的錯覺，再親手將她推入冰窟？

  不知過了多久，眼淚終于流干了。夜晚晴抬起紅腫的雙眼，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從最初的痛苦和迷茫，逐漸變得空洞，最后沉淀為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

  也好。

  這樣也好。

  徹底斷了念想，反而能讓她更加清醒。

  她掙扎著站起身，走到洗手間，用冷水一遍遍地沖洗著臉。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憔悴、雙眼紅腫的臉，但那雙眼睛里，先前偶爾會流露出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弱光彩，此刻已經(jīng)徹底熄滅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燼。

  從今往后，她只是夜晚晴。夜家的二小姐，星辰財團(tuán)的總裁。一個符號，一個職位。

  她會做好她該做的一切，盡職盡責(zé)，不出差錯。

  但她的心，將徹底封閉。不會再為任何人，任何事，掀起波瀾。

  與此同時，莊園另一側(cè)，夜辰的獨(dú)立公館。

  書房里沒有開主燈，只有書桌上一盞孤零零的臺燈散發(fā)著昏黃的光暈。夜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他手中端著一杯烈酒，卻沒有喝，只是任由那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晃動。

  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夜晚晴剛才在走廊上那張瞬間失去血色的臉，以及她眼中那清晰可見的、碎裂般的受傷。

  他的心，幾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話有多傷人。他幾乎是刻意挑選了最冰冷、最決絕的詞匯，像一把手術(shù)刀，精準(zhǔn)地切割斷了她所有可能萌生的遐想。

  他必須這么做。

  夜曦曦的試探，夜晚晴最近看他時那偶爾流露出的、連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覺的復(fù)雜眼神……這些都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他不能任由那種不該存在的情緒滋生，無論是對她，還是對他自己。

  “我們之間，僅此而已?！?br />
  這句話，是說給她聽的，更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他仰頭，將杯中辛辣的液體一飲而盡。灼燒感從喉嚨一路蔓延到胃里，卻無法驅(qū)散心底那絲莫名的煩躁和……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鈍痛。

  他傷害了她。

  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破碎。

  但這才是對的。他告訴自己。這才是最安全、最正確的距離。

  他是夜辰，暗夜帝國未來的主宰。他的世界里，不應(yīng)該有這些無謂的、擾亂心智的私人情感。尤其是，對象是她——一個身份特殊、牽扯復(fù)雜、甚至可能帶著未知隱患的女人。

  他將空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眼中所有的波動瞬間被壓下，重新恢復(fù)到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就這樣吧。

  讓她恨他也好，怕他也罷。

  總好過，讓她產(chǎn)生那些不切實(shí)際的幻想，最終將兩個人都拖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窗外的夜色濃稠如墨。兩顆心，一個在無聲哭泣后徹底冰封，一個在自我告誡中愈發(fā)堅硬。那層刻意筑起的冰墻，似乎成功地隔絕了危險，卻也同時，將某些剛剛萌芽的可能，徹底扼殺在了寒冷的冬夜里。往后的路，或許將只剩下公事公辦的冰冷，與各自心底，不為人知的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