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汐玥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盡頭，窗外是午后明亮的陽光，映照著校園里蓬勃的生機，卻無法驅散她心頭的沉重。蘇晚晴絕望而踉蹌的背影，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她并非毫無觸動。盡管她清楚蘇家的困境根源在于自身，也明白自己和夜辰都沒有義務插手，但眼睜睜看著一個同齡人、一個同學的家庭瀕臨崩潰，那種無力感和隱約的惻隱，還是在她平靜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顆石子，漾開層層漣漪。

  她不是同情蘇晚晴這個人，或許更多是出于一種對“傾覆”本身的本能不適。她從小在龍家長大，見過太多起落沉浮，深知一個商業(yè)帝國的崩塌背后，是無數個家庭的動蕩和夢想的破碎。蘇文博或許有錯，蘇晚晴或許驕縱，但蘇氏集團里那些勤懇工作的員工是無辜的。

  然而，她也無比清楚夜辰的原則和冷酷。他的世界秩序井然，規(guī)則分明，情感和憐憫是最無用的干擾項。直接去求情，只會像蘇晚晴那樣碰一鼻子灰，甚至可能引起他的反感。

  整個下午的課，龍汐玥都有些心不在焉。她不時用余光觀察身旁的夜辰。他依舊和往常一樣，聽課認真，筆記一絲不茍，側臉冷峻，仿佛中午那段插曲從未發(fā)生。但龍汐玥敏銳地察覺到，他翻動書頁的指尖比平時更用力一分，周身那種生人勿近的氣場也更凜冽了些。蘇晚晴的糾纏，并非沒有在他那里留下痕跡，只是被他用更堅硬的外殼封印了起來。

  放學鈴聲響起，同學們陸續(xù)離開。龍汐玥慢吞吞地收拾著書包，眼看著夜辰已經整理好東西，準備起身離開。

  “夜辰?！彼p聲開口，叫住了他。

  夜辰動作一頓，側頭看她，眼神依舊平淡無波，帶著詢問。

  龍汐玥深吸一口氣，迎上他的目光，語氣平靜而認真，沒有哀求，只有陳述：“關于蘇家的事，我能和你談談嗎？不是求情，是……基于利弊的分析。”

  夜辰深邃的眼眸中極快地掠過一絲訝異，似乎沒想到龍汐玥會以這種方式重提此事。他看了看她清澈而堅定的眼神，沉默了兩秒，重新坐了下來，將書包放在桌上，示意她繼續(xù)。這已是他能給出的、最大的溝通空間。

  龍汐玥沒有坐下，而是站在他課桌旁，組織了一下語言，條理清晰地說道：

  “首先，我完全理解并尊重你的立場。蘇家的困境是自身選擇的結果，救與不救，CFSI都有絕對的理由。直接注資或表態(tài)支持，確實會破壞市場規(guī)則，傳遞錯誤信號，弊大于利?！?br />
  她先肯定了他的理性判斷，這讓夜辰的眼神緩和了微不可查的一絲。

  “但是，”龍汐玥話鋒一轉，聲音依舊平穩(wěn)，“我在想，是否可能存在一種方式，在不出手‘救’蘇家的前提下，卻能達成更優(yōu)的結果，甚至對CFSI有利？”

  夜辰挑了挑眉，似乎來了點興趣，示意她繼續(xù)說。

  “蘇氏集團的核心問題在于現金流斷裂和信心崩塌。它旗下并非一無是處，至少其傳統(tǒng)制造業(yè)基礎和部分分銷網絡，還是有相當價值的。如果任其徹底破產清算，這些資產會被各路禿鷲基金瓜分，過程混亂，且可能滋生新的不穩(wěn)定因素，甚至不排除有境外勢力趁機介入，攪亂龍城商界的局面。這似乎……也并非CFSI樂于見到的‘穩(wěn)定’?！?br />
  她觀察著夜辰的反應，見他眼神微動，知道說到了點子上，繼續(xù)道：“反之，如果CFSI能以某種方式，比如牽頭組織一個由多家可靠資本組成的‘紓困基金’，不是無償援助，而是以市場公允價，優(yōu)先收購蘇氏那些尚有價值的核心資產和業(yè)務。這樣做，第一，可以避免蘇氏硬著陸帶來的社會震蕩和連鎖反應，維護龍城整體商業(yè)環(huán)境的穩(wěn)定，這符合CFSI的長遠利益。第二，CFSI可以用合理的代價，獲得需要的互補性資產，加強自身產業(yè)鏈。第三，此舉可以向市場展現CFSI作為行業(yè)領袖的責任感和掌控力，是‘規(guī)則維護者’而非‘破壞者’的形象，贏得更多隱性的聲望和支持?！?br />
  龍汐玥頓了頓，最后輕聲補充道：“而且……這樣做，至少能給蘇氏那些無辜的員工一個相對平穩(wěn)的過渡，給他們留一條活路。這……或許比單純的毀滅，更能彰顯力量和氣度。”

  她說完，便安靜地看著夜辰，不再多言。她沒有訴諸同情，沒有提及蘇晚晴的眼淚，而是完全從夜辰最在意的利益、規(guī)則和秩序角度出發(fā)，提供了一條看似更優(yōu)的路徑。這是一種基于理解和尊重的說服，一種試圖在冰冷的規(guī)則中尋找一絲人性化彈性的努力。

  教室里安靜下來，只剩下窗外隱約傳來的操場的喧鬧聲。夜辰靠在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桌面，目光落在龍汐玥臉上，帶著審視和思考。他不得不承認，龍汐玥的這個思路，比他預想的要成熟和周密得多。她跳出了“救與不救”的情感糾結，直接切入“如何利益最大化”的商業(yè)本質，同時兼顧了社會責任這一隱性資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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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夜辰才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你認為，蘇文博會接受這種‘收購’而非‘救援’的方案？這相當于讓他親手賣掉祖業(yè)?！?br />
  “由不得他不接受?！饼埾h的語氣很平靜，卻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淡然，“當唯一的選擇是徹底消失和保留部分火種時，聰明人知道該怎么選。而且，這或許是蘇家能夠體面退場的唯一方式?！?br />
  夜辰沉默了片刻，目光從龍汐玥臉上移開，望向窗外。夕陽的余暉給他冷硬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暖色，卻化不開他眼底的深邃。

  “我會考慮?！弊罱K，他給出了一個不算承諾，卻絕非拒絕的答案。然后，他拿起書包，站起身，“走吧?！?br />
  龍汐玥心里微微一松。她知道，這已經是夜辰能做出的最大讓步。讓他“考慮”，就意味著事情有了轉圜的余地。她沒有再多說，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后走出了教室。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長。龍汐玥看著前方少年挺拔而孤直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她不知道自己的這番話最終能起到多大作用，但她盡力了。她用她的方式，嘗試在那片絕對理性的冰原上，投下了一顆帶著溫度的石頭。能否激起波瀾，能激起多大的波瀾，已非她所能控制。

  但至少，她沒有選擇冷漠的旁觀，也沒有進行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