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深淵”醫(yī)療中心的底層，仿佛被拉長、凝固，又仿佛在某個瞬間驟然加速。龍墨寒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在監(jiān)護室外守了多久，也不記得自己對著那扇冰冷的隔離窗，說了多少話。從兒時在龍氏家族嚴苛環(huán)境下的孤獨與叛逆，到少年時聽聞“夜帝”傳說萌生的向往，再到后來進入CFSI，在波詭云譎的商海中浮沉，遇見夜熙辰，加入靜園……他像個蹩腳的說書人，又像個虔誠的懺悔者，將自己不算漫長卻跌宕起伏的小半生，那些深埋心底的驕傲、脆弱、算計、熱血，甚至是某些不為人知的、幼稚的糗事，都毫無保留地、絮絮叨叨地攤開在沉睡的人面前。

  他的聲音從最初的嘶啞激動，漸漸變得低沉、平穩(wěn)，甚至帶上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催眠般的溫柔。他不再僅僅是呼喚她醒來，更像是在進行一場漫長而孤獨的自我剖白，仿佛要將自己的靈魂徹底洗凈，赤裸地呈現(xiàn)在她面前，作為喚醒她的祭品。

  “……所以你看，我其實沒外人想的那么厲害，很多時候就是硬著頭皮上，賭一把……” 他低聲說著，指尖無意識地在冰冷的玻璃上劃著無意義的線條，“但遇到你之后……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他的話音在這里頓住，仿佛下面的話重若千鈞，需要凝聚全部的勇氣。監(jiān)護室內(nèi)，只有儀器規(guī)律的滴答聲，屏幕上江婉婷的各項指標曲線，依舊在令人絕望的平穩(wěn)區(qū)間微微波動，除了之前那次短暫的、疑似噪波的脈沖外，再無任何異常。

  龍墨寒深吸一口氣，像是即將奔赴戰(zhàn)場的士兵，緩緩站直了身體。他不再倚靠玻璃，目光沉靜地、深深地望進艙內(nèi)，落在江婉婷蒼白的、卻依舊精致的臉上。那一刻，他周身那種玩世不恭的浮躁氣息徹底褪去，只剩下一種沉淀下來的、近乎悲壯的認真。

  “江婉婷，” 他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走廊里，每一個字都像是經(jīng)過千錘百煉，“有句話，我以前從來沒敢說，總覺得時候未到，或者說……怕說了，連現(xiàn)在這樣能看著你、跟你吵架的機會都沒了?！?br />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積蓄力量，也仿佛在等待一個不可能的回應(yīng)。當然，只有沉默。

  “我這個人，毛病一堆，自負、沖動、有時候還挺混賬的。我知道，你大概也看不上我這樣的?！?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帶著苦澀，“可是……沒辦法?！?br />
  這三個字，他說的極輕，卻帶著一種認命般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我也說不清?？赡苁窃凇呛　兀憷潇o地分析數(shù)據(jù)，指出我計劃漏洞的時候；可能是在深海，你明明自己怕得要死，卻還強撐著配合我行動的時候；也可能是更早，早到我自己都忘了……反正，等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這樣了?！?br />
  他的目光變得悠遠，仿佛穿透了時光，看到了許多被忽略的細節(jié)。

  “看你皺眉，我就想逗你笑，哪怕你笑完了更想打我?？茨惆疽梗揖拖虢o你倒杯咖啡，雖然你十次有八次嫌我吵?？茨阋粋€人站在那兒，我就想……走過去，站在你身邊。”

  “我知道你心里裝著事，有過去，有責任，可能……從來沒想過這些。我也一直告訴自己，別癡心妄想，能像現(xiàn)在這樣，偶爾跟你斗斗嘴，能看著你，能……在你需要的時候，勉強算個能用的幫手，就已經(jīng)很好了。”

  他的聲音開始微微發(fā)顫，一直強裝的鎮(zhèn)定出現(xiàn)了裂痕。

  “可是這次……看著你躺在這里，我怎么喊你都不理我……我才發(fā)現(xiàn)，我受不了。我他媽一點都受不了！”

  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沖垮了最后的堤防。他的眼圈瞬間紅了，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哭腔和恐慌：

  “江婉婷！你聽好了！我喜歡你！不是哥們兒義氣！不是合作伙伴！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是想跟你過一輩子的那種喜歡！”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撞擊出回響，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和絕望的勇氣。

  “所以你得給我醒過來！你必須醒過來！你不是要守護靜園嗎？你不是要查清‘基石’的陰謀嗎？我陪你！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你想去哪兒我都跟你去！天上地下，刀山火海，只要你一句話！”

  “但你得醒過來！你得親口告訴我，我到底有沒有機會！你要是敢就這么……就這么走了……” 他哽咽著，說不下去，拳頭狠狠砸在旁邊的合金墻壁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手背瞬間紅腫起來，“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你聽見沒有！江婉婷！”

  吼出最后一句，他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身體沿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在地上，將臉深深埋進膝蓋，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發(fā)出壓抑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嗚咽。所有的驕傲、偽裝、算計，在這一刻徹底粉碎，只剩下最原始、最卑微的乞求。

  走廊里陷入死寂，只有他破碎的哭聲和儀器冰冷的滴答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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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悲傷與寂靜中——

  嘀……嘀嘀……嘀——！

  一陣急促而連續(xù)的、不同于常規(guī)生命體征監(jiān)測的警報聲，突然從一臺高精度的神經(jīng)意識活動監(jiān)測儀上響起！聲音尖銳，打破了凝固的死寂！

  屏幕上，那條代表江婉婷潛意識活動的、一直近乎平坦的曲線，猛地、劇烈地、向上躥升出一個清晰無比的、高聳的脈沖峰值！緊接著，曲線開始出現(xiàn)大幅度的、紊亂的波動，仿佛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塊巨石！

  與此同時，另一臺監(jiān)測能量場微變化的儀器也發(fā)出了警報！江婉婷體內(nèi)那沉寂如死水的“熔芯”能量場，竟然出現(xiàn)了微弱卻明確的活性反應(yīng)！雖然極不穩(wěn)定，時而高漲時而低落，但確確實實被“激活”了！

  “龍總?。　?一直在隔壁監(jiān)控室緊盯著數(shù)據(jù)的霍夫曼博士，幾乎是撞開門沖了出來，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和震驚，“活性！江主席的意識和能量場出現(xiàn)強烈活性反應(yīng)！波動峰值遠超安全閾值！天?。∵@……這簡直是奇跡！”

  龍墨寒猛地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向監(jiān)護室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