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園主樓頂層醫(yī)療翼，氣氛凝重得如同凍結(jié)。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能量穩(wěn)定劑特有的冰冷氣息。最高規(guī)格的再生醫(yī)療艙發(fā)出低沉的運行嗡鳴，淡藍色的修復光波如同水紋般蕩漾，籠罩著艙內(nèi)昏迷不醒的江婉婷。她臉色蒼白如紙，眉頭緊蹙，仿佛在夢中依舊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舴蚵┦繋еt(yī)療團隊圍在醫(yī)療艙旁，緊張地監(jiān)控著各項生命指標和數(shù)據(jù)流，尤其是她體內(nèi)那兩股仍在微弱對抗的、“熔芯”與外來暗夜原力的能量殘留。

  醫(yī)療翼外間的休息區(qū)，氣壓低得令人窒息。

  夜熙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所有人。他已褪去了那身殘破的戰(zhàn)甲，換上了一身簡單的黑色訓練服，但周身那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血腥氣、硝煙味以及一種更深沉冰冷的煞氣的壓迫感，卻絲毫未減。他站得筆直，如同插在冰山上的利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一言不發(fā)。濕漉漉的黑發(fā)凌亂地貼在額前，水珠順著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滑落，滴在地毯上，暈開深色的痕跡。他并沒有明顯的重傷，但任何稍有感知能力的人都能感覺到，他體內(nèi)仿佛蘊藏著一座極不穩(wěn)定的、隨時可能爆發(fā)的火山，那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與某種……近乎破碎邊緣的緊繃。

  龍墨寒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雙手緊握成拳，關節(jié)泛白，胸膛劇烈起伏，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夜熙辰的背影，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失而復得的狂喜，有難以置信的震驚，有看到江婉婷重傷的心痛，更有一種被徹底蒙在鼓里、瀕臨爆發(fā)的憤怒和……恐懼？對，是恐懼，恐懼于夜熙辰此刻狀態(tài)的非同尋常。

  “熙辰哥……” 龍墨寒終于忍不住，聲音沙啞破碎地開口，帶著壓抑的顫抖，“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彼岸’遺跡的爆炸是假的？你這幾個月……到底去了哪里？！婉婷她……你知不知道她為了……”

  “我回來了?！?夜熙辰打斷他，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質(zhì)感，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卻像一塊冰砸在地上，瞬間凍住了龍墨寒所有未出口的質(zhì)問。他沒有回頭，甚至沒有動一下。

  “你回來了？！就這么簡單？！” 龍墨寒猛地踏前一步，幾乎要沖上去抓住他的衣領，聲音因激動而拔高，“你知不知道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嫂子她……她差點垮掉！她一個人撐起整個帝國！婉婷為了找你留下的線索，差點把自己也搭進去！你……” 他哽住，后面的話堵在喉嚨里，化作沉重的喘息。

  夜熙辰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只有離他最近的龍墨寒能看到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但他依舊沒有轉(zhuǎn)身，也沒有解釋。

  就在這時，休息區(qū)的門被無聲地滑開。

  夢婉瑩站在門口。

  她穿著一身素凈的月白色長裙，外面披著夜熙辰那件熟悉的黑色軍裝外套，寬大的外套更襯得她身形單薄。她的臉色比昏迷的江婉婷好不了多少，嘴唇?jīng)]有一絲血色，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是燃盡了所有淚水的寒星，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釘在夜熙辰的背影上。

  整個房間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空了。

  龍墨寒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夜熙辰的背影猛地一震！他終于，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了身。

  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夢婉瑩的目光，像是冰冷的探針，一寸寸地掃過夜熙辰的臉——那熟悉的、刻入骨髓的眉眼，那緊抿的、透著一絲陌生的冷硬的薄唇，那下頜線上新增的一道淺淺的、還未完全愈合的疤痕，以及……那雙眼睛。

  那雙她曾無比眷戀的、深邃如星海的眸子，此刻卻像是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翻涌著她完全看不懂的、濃稠如墨的情緒——有疲憊，有痛楚，有一閃而逝的、幾乎讓她心碎的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非人的、冰冷的漠然和……一種仿佛與整個世界割裂開的疏離感。

  這不是她認識的夜熙辰。至少，不完全是。

  “婉瑩……” 夜熙辰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沙啞地喚出她的名字，聲音里帶著一種極其艱難的澀意。他想向她走去，腳步卻像灌了鉛般沉重。

  夢婉瑩沒有動，也沒有哭，甚至連呼吸都輕得幾乎聽不見。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龍墨寒都覺得心臟快要停止跳動。

  然后，她極其緩慢地、一字一頓地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卻像冰錐一樣刺入每個人的耳膜：

  “夜熙辰，告訴我，‘死’而復生的感覺，怎么樣？”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準地捅進了夜熙辰心臟最柔軟的地方。他身體劇烈一晃，臉色瞬間慘白如雪，眼中那冰冷的漠然終于被擊碎，露出了底下深可見骨的痛苦。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化作了更深的沉默，和一種近乎絕望的疲憊。他避開了她的目光，重新轉(zhuǎn)向窗外，只留下一個更加孤寂冷硬的背影。

  他無法解釋。至少，現(xiàn)在不能。

  夢婉瑩看著他的背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破了皮膚，滲出血珠，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心口的那個洞，在看到他“活著”出現(xiàn)的狂喜之后，迅速被更大的寒意和恐慌所填滿。她得到了最想要的奇跡，卻發(fā)現(xiàn)這個奇跡，可能比她經(jīng)歷的死亡告別，更加殘酷。

  龍墨寒看著這對明明深愛、卻仿佛隔著一個世界的夫妻，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寒意席卷全身。熙辰哥的歸來，帶來的不是團聚的喜悅，而是一個更巨大、更恐怖的謎團和……裂痕。

  醫(yī)療艙的嗡鳴聲在此刻顯得格外刺耳。靜園的夜，因王者的歸來，而陷入了更深的、令人不安的寂靜之中。真正的風暴，在死寂之下，悄然醞釀。

  （第270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