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塊在舌尖化開的涼意還沒散盡，我已把紙條塞進枕頭夾層。三日后戌時，東角門——這五個字像燒紅的針，扎得我整夜翻來覆去。天剛蒙蒙亮，我就爬起來翻箱倒柜，把攢下的薄荷糖全倒出來，又偷溜去小廚房扛了半袋砂糖回來。

  蘇培盛端著早膳進門時，正撞見我把糖塊碾成粉，混著從藥房順來的硝石往瓷碗里倒。他手一抖，粥碗差點扣地上：“我的格哥，您這是要炸了王府不成？”

  “防身用?！蔽翌^也不抬，拿筷子攪著糖粉，“趙嬤嬤那雙眼，盯賬本比我還毒。登基夜誰曉得會碰上什么幺蛾子?！?br />
  他湊近嗅了嗅：“薄荷味兒倒是提神……可這玩意真能響？”

  話音未落，外頭突然傳來腳步聲。我手忙腳亂蓋上碗，卻還是晚了一步——年氏帶著兩個婆子闖進來，涂著蔻丹的手指直戳我鼻尖：“好??！我說小廚房的糖霜怎么總少，原來是你偷去做妖物！”

  蘇培盛擋在我前頭賠笑：“側(cè)福晉明鑒，姜格格這是給王爺試新方子呢?！?br />
  “放屁！”年氏一把掀翻瓷碗，糖粉撒了滿地，“四爺最厭甜膩，輪得到她獻殷勤？給我搜！”

  婆子們正要動手，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冷喝：“吵什么?！?br />
  胤禛站在廊下，蟒袍被晨風吹得微微鼓起。年氏立刻換上笑臉迎上去：“王爺來得正好，這賤婢私藏火器——”

  “本王讓她做的?！必范G徑直走到我面前，靴尖碾過地上的糖粉，“薄荷味太沖，加點桂花?！?br />
  年氏臉色瞬間煞白。蘇培盛趁機撿起瓷碗遞給我，壓低嗓子：“格格悠著點，別真把屋頂掀了?！?br />
  我縮在墻角點頭如搗蒜，等年氏灰溜溜走遠才敢抬頭。胤禛沒走，反而伸手從我發(fā)間摘下片糖渣：“戌時東角門，你帶這玩意去？”

  “總比赤手空拳強?！蔽野烟欠壑匦聰n回碗里，“趙嬤嬤的人若堵在密道口，我起碼能糊他們一臉?！?br />
  他忽然攥住我手腕，掌心溫度透過皮膚滲進來：“登基夜禁軍換防間隙只有半柱香，你若誤事——”

  “誤不了?！蔽覓觊_他的手，把糖粉分裝進小紙包，“現(xiàn)代社畜的生存法則：預(yù)案要做三套，退路要留五條?！?br />
  他盯著我看了片刻，突然扯下腰間玉佩塞給我：“戌時前，讓蘇培盛給你換身侍衛(wèi)服?！?br />
  我捏著玉佩發(fā)愣，直到他背影消失在院門口才回過神。蘇培盛不知何時又冒出來，手里捧著件靛青色侍衛(wèi)服：“格格，王爺說您若把糖炸彈做成煙花，他就準您開第二家分店。”

  “誰要開分店?！蔽叶堕_衣服比劃，“先活過登基夜再說?！?br />
  接下來兩日我閉門不出，把糖粉混著不同比例的硝石反復(fù)試驗。第三日傍晚，我蹲在后院柴房角落，點燃第一顆成品——

  “砰！”

  糖塊炸開的悶響驚飛了樹梢的麻雀。我捂著耳朵還沒緩過神，巡邏侍衛(wèi)的燈籠已經(jīng)晃到眼前：“誰在放炮仗？！”

  我抓起剩下的糖包就想跑，卻被一隊人堵個正著。領(lǐng)頭的侍衛(wèi)舉著燈籠照我臉：“姜格格？您這是……”

  “王爺特許的。”我硬著頭皮掏出玉佩，“新式驅(qū)蚊香，專治夏夜蟲蟻?！?br />
  侍衛(wèi)們面面相覷，正要說話，身后突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胤禛負手站在月光下，臉色比鍋底還黑：“大半夜不睡覺，拿王府當炮仗鋪子？”

  我縮著脖子不敢吭聲。蘇培盛小跑著跟上來，手里拎著食盒：“王爺，姜格格說這糖香能提神醒腦，特意給您留了份……”

  “閉嘴?！必范G一把奪過食盒，掀開蓋子瞥了眼里面的糖塊，“滾回房去，再讓本王聽見響動，罰你抄三個月賬本?！?br />
  我如蒙大赦，抱著糖包溜回屋。剛關(guān)上門，窗欞突然輕響——蘇培盛從外頭塞進來個油紙包，壓著嗓子：“王爺讓奴才送來的，說是……加料版?！?br />
  我拆開一看，是顆裹著金箔的薄荷糖，底下壓著張新紙條：“戌時東角門，糖包藏袖中?！?br />
  糖塊入口的瞬間，涼意直沖天靈蓋。我嚼著糖走到窗邊，正看見胤禛站在院中，袖口還沾著白天被我蹭上的糖漬。他抬頭望向我窗口，突然抬手撣了撣衣袖——那個位置，恰好對應(yīng)密道第三個轉(zhuǎn)角。

  遠處傳來打更聲。我數(shù)著更點把糖包挨個塞進袖袋，指尖觸到某顆糖時突然頓住——這顆比其他的重，掰開一看，里面竟嵌著枚銅鑰匙。

  蘇培盛的聲音又從門縫飄進來：“格格，王爺說……鑰匙能開東角門暗格，里頭有您要的東西?！?br />
  我攥緊鑰匙坐回床沿，窗外月光正好照在胤禛書房的屋脊上。那塊翹起的瓦片在夜色里泛著微光，像盞無聲的引路燈。

  糖終會化，路卻已刻進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