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歲晚把青瓷小瓶里的酸梅湯倒進碗里，一飲而盡。喝完才發(fā)覺瓶底沉著東西，倒出來一看，是卷得極細的羊皮紙。她用筷子夾著在燈下展開，紙上密密麻麻畫著路線和標記，西北商道幾個字赫然在目。

  她立刻翻出上個月的采買賬本，對照著地圖上的幾個點逐一核對。不到半個時辰，三處貨倉位置被她圈了出來——一處在城西舊馬市后巷，一處在通州漕運碼頭邊的空倉，還有一處在京郊紅柳驛的老客棧地窖。年羹堯的人打著藥材運輸?shù)幕献?，實則夾帶私貨，連稅都沒交。

  第二日天剛亮，她就抱著賬本去了內(nèi)務(wù)府。蘇培盛早等在門口，見她來了，壓低聲音：“四爺說，今日會議您放開手腳?！?br />
  姜歲晚點頭，進門時故意把賬本摔在桌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內(nèi)務(wù)府總管皺眉抬頭，她搶先開口：“上月小廚房虧損二百三十七兩，食材采買價虛高，我查了半個月沒查出問題，只能請諸位大人幫忙看看?！?br />
  總管冷笑：“格格的小廚房向來獨立核算，怎么現(xiàn)在反倒要內(nèi)務(wù)府插手？”

  “因為我算不明白?！彼龜偸?，“采買單據(jù)齊全，價格也按市價走，可錢就是對不上。要么是我算術(shù)不行，要么……有人動了手腳。”

  話音剛落，坐在角落的一個賬房先生眼神閃了一下。姜歲晚看在眼里，沒吭聲。

  會議散后，那賬房果然沒走，借口核對細節(jié)留了下來。姜歲晚裝作疲憊，把賬本推給他：“您慢慢看，我去喝口茶?！?br />
  她前腳出門，后腳就繞到窗下偷聽。那人翻賬本的速度極快，專挑西北路線的條目細看，還掏出小本子抄錄。姜歲晚嘴角一勾，轉(zhuǎn)身回屋，在賬本最后一頁夾了張假單據(jù)——上面寫著“紅柳驛客棧采買干果五十斤，銀十兩”，實際根本沒這單生意。

  傍晚，蘇培盛匆匆來找她：“四爺說，那賬房剛出府就往年府方向去了?！?br />
  “意料之中?！苯獨q晚把真賬本收進匣子，“讓他們以為我漏洞百出，才會放松警惕。接下來，就等他們自己送上門?！?br />
  夜里，她正整理證據(jù)，院門又被敲響。開門一看，胤禛站在月光下，手里拎著個食盒。

  “四爺怎么親自來了？”她趕緊讓進屋。

  “來看看你設(shè)的局進展如何?！彼?，打開食盒，里面是熱騰騰的羊肉面，“邊吃邊說?！?br />
  姜歲晚也不客氣，端起碗吸溜一口：“地圖藏在酸梅湯瓶底，應(yīng)該是陳修遠偷偷放的。他不敢明著幫我們，只能用這種方式傳遞消息。地圖上標注的三條走私線，我已經(jīng)比對出具體倉庫位置。今天在會上故意報虧，引他們派人查賬，那人果然中計，抄走了我故意留的假單據(jù)?！?br />
  胤禛點頭：“年羹堯最近頻繁調(diào)動西北駐軍，名義上是清剿匪患，實則掩護商隊通行。你找出的這幾處貨倉，正好卡在他運輸路線上?！?br />
  “下一步，我想親自去紅柳驛看看。”她放下筷子，“那里是地圖上唯一標注紅色記號的地方，肯定有特殊用途?！?br />
  “不行?！必范G直接否決，“太危險?！?br />
  “我不一個人去?！彼ＵＱ?，“帶上十三爺，再讓蘇公公安排幾個好手暗中跟著。我扮成采買商婦，混進客棧打探情況。年羹堯的人做夢也想不到，一個王府格格會親自跑這種地方。”

  胤禛沉默片刻，終于松口：“讓戴鐸的人提前布控，你只準在外圍觀察，不準靠近貨倉?！?br />
  “成交?！彼ξ麘?yīng)下，順手把碗里最后一塊羊肉夾給他，“四爺辛苦，多吃點?！?br />
  他沒拒絕，低頭吃面。姜歲晚托著下巴看他，突然問：“四爺覺得，我這招‘釣魚做賬’怎么樣？”

  “比刑部審案還狠。”他咽下最后一口面，“現(xiàn)代人管這個叫什么？”

  “職場反殺。”她得意洋洋，“老板想坑你，你就假裝犯錯，引他出手，然后抓現(xiàn)行、留證據(jù)、一擊致命?！?br />
  胤禛放下碗，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她：“西北急報，年羹堯準備隨駕南巡，負責(zé)沿途安保?！?br />
  姜歲晚接過信，快速掃了一遍，眉頭皺起：“南巡路線經(jīng)過紅柳驛——他是想借機轉(zhuǎn)移贓物？”

  “不止?！必范G聲音低沉，“德妃近日頻繁召見年氏，恐怕不只是家常閑話?！?br />
  她立刻明白過來：“他們要在南巡路上動手？”

  “可能性很大?！彼酒鹕?，“所以你必須在南巡前摸清紅柳驛的情況。”

  姜歲晚把信折好收進懷里：“給我三天時間，我親自走一趟?！?br />
  “兩天?！彼m正，“后天一早出發(fā)，蘇培盛會安排馬車和護衛(wèi)?！?br />
  她點頭應(yīng)下，送他到院門口。臨走前，胤禛忽然回頭：“若遇到危險，立刻撤退，不準逞強?！?br />
  “知道啦?！彼龜[擺手，“我又不傻。”

  等他走遠，姜歲晚回屋收拾行李，一邊嘀咕：“南巡刺殺……紅柳驛……看來年羹堯是打算玩把大的?！?br />
  小丫鬟在一旁疊衣服，忍不住問：“格格，您真要去那么遠的地方？萬一出事怎么辦？”

  “怕什么?！彼褞装幏廴M荷包，“我連毒都解過了，還怕幾個走私販子？再說了——”她狡黠一笑，“四爺不是說了嗎，戴鐸的人早就埋伏好了。咱們這次，是去收網(wǎng)的?！?br />
  翌日清晨，姜歲晚換上粗布衣裳，頭發(fā)挽成普通婦人髻，背著包袱出了王府側(cè)門。馬車早已等候，車簾掀開，十三爺探出頭：“姜格格，動作挺快啊?！?br />
  “十三爺更準時?！彼χ宪?，剛坐穩(wěn)就壓低聲音，“咱們先去通州碼頭，查第一處貨倉。紅柳驛留到最后——我懷疑那里才是真正的殺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