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lán)色的夜幕像一塊浸水的綢緞，緩緩的鋪陳開來。星星是剛剛蘇醒的，疏疏朗朗亮了起來。

  三山街小院燈火通明。今日是姜姚喬遷新居的第一日，燈火三天三夜不能熄。這是一種傳統(tǒng)“火庵”儀式。她雖不講究這些卻扭不過國子監(jiān)的一眾學(xué)子。

  “火庵能旺運(yùn)驅(qū)邪。“其中一學(xué)子侃侃而談。

  姜姚慘淡一笑，失去謝燁，她痛心不已，何談什么旺運(yùn)。

  “燈火得點(diǎn)三天三夜，少一日都不成?！绷硗庖粚W(xué)子小心囑咐道。

  “夏荷，你一人能成嗎？”胡玉面有難色，他小心翼翼檢查著各房間的燈火。生怕小娘子一個(gè)不小心，燒了宅子。

  “夏荷，你要留下?！敝倌喜[著眼睛，躺在地上說著胡話。

  “眾人皆回吧！我會(huì)當(dāng)心的。”姜姚強(qiáng)撐起身子，她意識(shí)朦朧驅(qū)趕眾人。之前，胡玉給她灌了好些醒酒湯，可惜，一切皆無用。

  送走客人，姜姚第一次破天荒不洗漱而睡下。躺在床榻上，她一度有些恍惚，在這吃人世道下，她本不該這么輕易把心交出去的？這下好了，得不償失，傷人傷己。她側(cè)身躺下，淚水簌簌向下墜。

  整個(gè)城池都陷入這夏日的靜謐里，只聞遠(yuǎn)處河池里的蛙聲，一陣疏，一陣密。

  朦朧間，一個(gè)重物壓在她身上。姜姚一時(shí)恍惚，光線刺眼，她轉(zhuǎn)頭向下，藏在臂膀間?？谥心剜骸包S大仙，別鬧了。”

  一陣嗤笑聲隱隱傳來……姜姚脖子間驟然一癢，她煩躁欲抓撓，手臂不聽使喚，像是什么東西壓著。

  姜姚只覺得一陣頭痛欲裂，空氣中流淌著一股熟悉的味道，她不知那是何氣息，不待她細(xì)想，她搖了搖頭，不該是那人，她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人，她用力推搡那個(gè)壓身重物，隨即，她翻身，雙手抓撓著頭，臉皺成一團(tuán)，嘴里嘟囔著：“疼……疼……”

  “夏荷，哪里疼？”謝燁跪在床榻上，一把拽下她的雙手。

  “頭疼！”姜姚搖頭，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讓她無從適應(yīng)，滿屋的明晃晃的光線讓她煩躁，她不得已，只能用手不停捶打著腦袋，企圖趕走腦中的一切妖魔鬼怪。

  謝燁拽住她不安分的手，口中輕喃：“不疼了，不疼了。”

  那聲音低沉沉的，仿佛她兒時(shí)聽過的歌謠，姜姚漸漸平息了呼吸。片刻之后，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中……

  天還蒙蒙的，是一種鴨蛋殼般淡淡的青。一股刺鼻的白煙入了東廂。

  姜姚一下驚醒。她茫然環(huán)顧四周，她的心咯噔響了一下。著火了。對，著火了，昨日，眾學(xué)子提議火庵儀式，意思是三日內(nèi)，房中燭火不能熄滅。她哐當(dāng)一下跳起，沖出東廂。滾滾濃煙由廚房彌漫而出，她捂住嘴，用手趕著煙，不曾想，廚房里竄出一人？

  “謝燁！”姜姚眼睛睜得大大的。眼前之人手持鍋鏟，用袖子捂住口鼻，腰間系一條黑黢黢的白圍裙。眼前出現(xiàn)之人讓她神魂出竅。他怎么在此處？他為何在此處？他為何圍著她的圍裙？

  千言萬語來不及問出口，眼前之人一臉欣喜，他眉眼彎彎，張開雙臂，跑了上前，正欲擁抱。

  “你怎么來了？”姜姚語氣不佳問道，濃煙讓她看不清他面部的表情。

  小娘子質(zhì)疑口吻讓謝燁心緒不佳，他僵硬的雙手無處可放，只能尷尬抖了抖，往圍裙處擦拭著。他轉(zhuǎn)過身去，撓了撓頭，訕訕笑道：“朝食做好了。”

  姜姚一怔，廚房燃了，他倆卻還在扯閑天，她趕忙奪門而入。

  廚房內(nèi)彌漫著大量濃煙，兩根半濕的木頭躺在灶塘外，上面還殘留著火星子，這濃煙顯然是謝燁用水澆滅火造成的。她來不及嘆氣，忙著推窗，用手扇風(fēng)，驅(qū)趕著濃煙。

  “這粥端去正堂還是在廚房用?！敝x燁跟進(jìn)廚房，他一臉得意掀開鍋蓋，他語氣親昵，態(tài)度溫和，嘴角還殘留著無盡的寵溺。

  厚重水蒸氣再次在廚房里彌漫開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姜姚眉頭緊蹙，雙手叉腰，她緩緩靠近，語氣不佳問道：“你怎么來了？”

  “我不能來嗎？”謝燁意味不明伸了伸腿。

  幾日不見，他倆之間仿佛生疏了許多。那日，他讓箭羽射中，跌下墻的畫面，姜姚還歷歷在目，她斂住情緒，關(guān)切問道：“腿好了嗎？”

  “不好?！敝x燁嘟囔著嘴，一瘸一腿的朝她走來。

  “傷筋動(dòng)骨一百天，你得養(yǎng)著?！苯獾弥倍迥_。她本能上前去攙扶。這人是來裝可憐的嗎？好像不像。他額間滲出大量汗珠，顯然是疼得厲害。

  謝燁側(cè)過臉偷笑，轉(zhuǎn)瞬間，他垂下頭，半邊身體往小娘子身上傾斜，他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語氣凄涼說道：“永平侯府，我是待不住了，求你收留?！?br />
  收留？姜姚胸中擂鼓大震，她憶起昨日的話題。試婚丫頭，此人跟越國公的孫女說親。越國公府就火急火燎把試婚丫頭往永平侯府里塞。雖說這不是他本意。可有主的男人，她憑什么收留，她以什么名義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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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姚身體一僵，她甩開謝燁的手臂，用力一推，冷冷后退數(shù)步。她硬著心腸，冷漠說道：謝燁，我們真的結(jié)束了。

  結(jié)束？謝燁不安轉(zhuǎn)頭，踉蹌后退數(shù)步，腳步一頓，撞到什么東西了，他顧不上往下看，雙手撐在灶臺(tái)上。他眉頭緊蹙，口中喃喃道：“怎么結(jié)束？互不來往，老死不相往來嗎？”

  姜姚閉上眼，淚珠一串串往下掉。她一時(shí)沒憋住，這會(huì)兒，情緒全上來了。她抓住唯一的支撐物，窗棱子，這仿佛才是她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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