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盡，晨曦的微涼與薄霧早被消散得無影無蹤了。此刻，太陽已升得極高，穩(wěn)穩(wěn)懸掛在碧中中央。

  “醒醒！”謝燁湊近道。他趴在床沿上，認真打量起熟睡的小娘子，小娘子天庭飽滿，鼻子微挺，面如冠玉，跟兒時皺巴巴，哭兮兮的模樣相差甚遠。她耳朵上有細碎的絨毛，耳垂上有一道疤。那是圣泉之行留下的。他莞爾一笑，至于脾氣，又臭又硬，真不是誰都能受得了的。

  姜姚翻身睡下。她意識混沌，誰一天天，沒完沒了在她耳邊聒噪。

  “開業(yè)大吉?！敝x燁莞爾，小娘子懶惰成性，喜歡懟天懟地的，睡不夠就鬧脾氣。

  姜姚咯噔一下坐起。開業(yè)，對開業(yè)。不該是試業(yè)嗎？她腦子一片混亂。十二娘跟她討論過了，燕春樓南風館人氣不足，十二娘私下邀了一些包場的閨蜜過來體驗。

  “醒了?！敝x燁的頭懟了過來，手指親昵刮蹭她的鼻子，他笑意吟吟，一副慵懶的模樣。

  “嗯！燁哥，今日，你怎么不上班？”姜姚一臉懵逼，昨日沐休，今日，謝燁此刻不該在工部的軍器局辦公嗎？

  上班？謝燁愕然。不過以他對小娘子的了解，該是抱怨他過于空閑了。

  姜姚清醒過來。十二娘昨日跟她確認過了。今日是試營業(yè)期，她只需晚上去監(jiān)工而已。如今，春光正好，何不睡上一日，她下了逐客令?！吧瞎?，你快去營造師。我困得要命，拜托。”

  謝燁雙手拽上她的手，兩人在床榻上拉扯起來。“別睡了，昨日，多虧了你?！?br />
  姜姚愣住了，昨日的情形確實驚險，她的思緒不由轉(zhuǎn)了起來。昨日，人來了一撥又走了一撥。姜姚干脆擺爛，倚在燕春樓大門處偷懶。

  驟然間，一仆婦匆匆跑了上來，神色凝重低喃：“張夫人來了?！?br />
  姜姚一怔，此人正是薛府的徐媽媽。她的心咯噔響了一下。張雅玉怎么會來？滿月宴是謝燁私下辦的。其實跟謝燦，薛寶兒無任何直接關(guān)系，可為何消息會傳到張雅玉耳里了。她掰著手指數(shù)，薛寶兒生產(chǎn)當日，張雅玉也在現(xiàn)場。滿月宴的日期，張雅玉是知曉的，可張雅玉憑什么來鬧事。

  事不宜遲，也不容姜姚細想，她抽出笛子，呼啦啦吹了起來。聲音有些小，曲不成調(diào)的。不知謝燁能否聽得見，不料，一陣尖銳的琴聲響起，崢崢——崢崢——她松了一口氣，琴聲幻滅后，她繼續(xù)呼啦啦吹起笛子，這是她與謝燁的暗號。

  “小娘子，你干嘛？你不去通知燁哥嗎？”徐媽媽驚慌失措問道。一群仆婦簇擁著張夫人越走越近。她的心也懸了起來。

  姜姚不敢停歇吹奏，雙管齊下，護住謝均才是重中之重?！靶鞁寢?，你趕快去護住謝均，我在此處攔一攔張夫人?！?br />
  哐當一聲，“弄璋之喜”的立牌應聲倒下。樹上懸掛的燈籠也讓人一股腦兒的捅了下來。姜姚的心碎了一地。這立牌，這燈籠，她都花了大價錢。這立牌更是無辜躺槍，不知能否修得好。

  張雅玉一步也不敢停歇。燕春樓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她半夜才得到消息。她得到信，長公主甚至公開承認私生子乃謝氏兒郎。她今日不動這個私生子，不知以后能否動得了。

  “雅玉，你去哪？?！币粋€凌冽的聲音驟然響起。姜姚躲在柵欄下，偷瞄燕春樓門前的戰(zhàn)況。謝燦跳下馬車，一個箭步?jīng)_了上來。身后更是跟著一群人。

  張雅玉冷漠轉(zhuǎn)身，半蹲著鞠躬?！把庞窆踩?，喜獲麟兒。”她的聲音尖銳，她極力壓抑著憤怒的情緒。

  喜獲麟兒？謝燦面露難色，在府中，兩人極力避免談及此話題。他甚至忘了，張雅玉也是女子，也會拈酸吃醋。

  “雅玉，我對不起你。你若實在接受不了，我們可以——”謝燦低著頭，猶猶豫豫，口中“和離”二字，他始終說不出口。他實在愧對張雅玉，他一路升遷，少不了岳父大人的推薦與提拔。

  “熹恒，和離，你想都別想?！睆堁庞褚荒樋嘈?，聲音期期艾艾，神色變幻莫測，她身子顫顫巍巍，仿佛下定決心般轉(zhuǎn)身?！敖袢?，我就要進去看看。誰這么給面子，親自來參加三郎兒子的滿月宴?！?br />
  “雅玉，莫要沖動?！敝x燦一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張雅玉的胳膊。

  “熹恒，莫攔我，今日，我去定了?！睆堁庞耦^也不回甩開謝燦的手，提上裙子跑上臺階。

  “雅玉，別沖動?！敝x燦嘆了一口氣，沉吟片刻，追了上去，只要張雅玉不蓄意傷害孩子，管張雅玉怎么胡鬧，他都有能力擺平一切。

  “張夫人，等等。”姜姚沖了出來，擋在大門處。里面鬧哄哄的，她只能盡量阻攔。

  張雅玉一怔，她雙手環(huán)胸，止住腳步，眼神炯炯盯著面前的小娘子，小娘子堵在門口也好，外面的人進不去，里面的人出不來。她倒要看看，謝燁跟屁蟲能干嘛?！霸趺从质悄恪！闭Z氣中全是不屑。

  “張夫人大駕光臨，貴店蓬蓽生輝?！苯μ蛑?，笑嘻嘻湊近?！皬埛蛉耸侵獣阅巷L館有好看小倌吧，這種專門接待，伺候女客的小倌可為夫人解除一切憂愁?！彼Z氣曖昧，故意歪曲事實，目地是讓張雅玉知難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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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渾說什么！”張雅玉立馬后退數(shù)步，這種污言穢語怎么會出自一個小娘子之口。

  眼看獵物心生懼意，姜姚更是添油加醋說道：“張夫人。你來消遣，為何把謝三爺引來。本店小本買賣，不參與婚姻糾紛。” 她苦著一張臉，一股腦兒朝兩人吐著苦水。

  婚姻糾紛？張雅玉喃喃自語。

  姜姚咬著嘴唇，一個勁點頭。她眉頭皺起，憋住笑?！班牛蚱抟坏┮鸺m紛，小店一切損失，張夫人可別賴賬喔?！?br />
  “腌臜之地！”謝燦眉頭緊蹙，一臉不悅。他完全忘記此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