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終于蘇醒，變得澄澈而透亮。遠(yuǎn)處寺廟的鐘聲洽于此時(shí)響起，渾厚悠長。

  “張嬤嬤，我那套新裙子呢？”姜姚哈氣連連問道。圣泉回來有幾日了，她還是不適應(yīng)京城這陰冷潮濕的天氣。

  “來了，張手，張手。”張嬤嬤展開那粉色小襖給小娘子套上。小娘子出去半月有余。她一直守在小院中，心里實(shí)在不踏實(shí)，哪里有白拿月供而不干活的道理。

  張嬤嬤望著無精打采的小娘子，關(guān)切問道：“夏荷，這一大早，你這是去哪里呀？”

  “追債?！苯﹂L嘆了一口氣?；貋磉@幾日，她一直跟各府的賬房先生周轉(zhuǎn)。賬房先生化身成為府中忠犬，譜擺得忒大，見人上來就一頓亂吠。

  “追債？這個(gè)時(shí)辰嗎？”張嬤嬤不由瞪大雙眼。據(jù)她所知，早上追債，不吉。十有八九是追不到的。何況，何人會(huì)欠一個(gè)無權(quán)無勢的小娘子的債務(wù)呢？

  “嗯，不然來不及了?！苯D(zhuǎn)身套上了寬大的馬面裙，馬面裙最適合行走蹦跳。

  “夏荷，好了嗎？”胡玉在門外催促道?？諝馇遒脧毓?，深吸一口，肺腑如浸寒泉，他哆嗦抖了抖。

  “好了，好了?！苯Υ?fù)碇羌盟殄\制的花披風(fēng)出了門。

  “這披風(fēng)，你怎么還留著？”胡玉眼睛亮亮的，滿臉不可思議。

  姜姚嘩啦一下展開那披風(fēng)，這披風(fēng)樣式新穎，面料柔軟。最難能可貴的是這是她第一件披風(fēng)。少年時(shí)求而不得的東西。如今擁有了。她心里難免百感交集?？上?，這披風(fēng)不是謝燁所贈(zèng)?！爱?dāng)然得留著，你送了呀?！彼郎愵^過來，眼里全是感激之情。

  胡玉忸怩不安轉(zhuǎn)過身，他低下頭，絞著手指道：“夏荷，我都說了，你要何物，跟我說。不必去求謝六郎?！?br />
  姜姚翻著白眼。這胡玉又跟謝燁較上勁了。她大大咧咧攀附在胡玉肩膀上，豪氣干云道?！爸x燁是謝燁，你是你，你這么好。干嘛處處要跟他比較呢？”

  “什么？我那有！”胡玉轉(zhuǎn)過臉，噘著嘴，不服氣大嚷道。他這么一猛然轉(zhuǎn)身，姜姚手短，不得已，訕訕?biāo)砷_了手。

  “你不好嗎？干嘛著急否認(rèn)呀。”姜姚拽著胡玉的手，仰著頭，笑嘻嘻問道。

  胡玉生氣拽開姜姚的手，氣呼呼轉(zhuǎn)身，嘟囔著嘴?！跋暮桑阒赖?，我不是這個(gè)意思?！?br />
  “我知道?！苯c(diǎn)頭。其實(shí)，胡玉人不錯(cuò)，她有事，胡玉會(huì)是那個(gè)，不由分說，第一個(gè)沖上來的人。胡玉只是小孩子心性，愛跟其他人做比較。

  “你不知道?！焙駳饧睌∞D(zhuǎn)身，他的臉全垮了，眼中全是委屈。

  “渣女，一人腳踏兩條船?！?br />
  “姜女，嘴上說著不愛，不招惹。這不妥妥打臉嗎？”

  “欲情故縱的壞女人，滾出屏幕?！?br />
  “姜女，你做個(gè)人吧，別欺負(fù)清純少年郎?！?br />
  看著滿滿的字幕，姜姚捂額，她能找到謝燁，她也不至于去麻煩胡玉的。

  姜姚長嘆一口氣?！肮纷?，生意是大家的，我有義務(wù)告知你，今日追債，你若為難，可以不去?！?br />
  成衣生意是她挑起的。她必須負(fù)責(zé)搞定債務(wù)。胡玉與謝燁只能算股東。如若他倆不在乎。姜姚不能不告知。

  胡玉斂住情緒，深吸了一口氣。小娘子找他一起追債確實(shí)為了生意之事。至于謝燁為何不來。他心里明鏡似的?；蛟S，他與小娘子或許還有機(jī)會(huì)。

  “走吧，小娘子?！焙癯林樥f道。

  院門外停著一輛馬車。周身皆用青幔裝飾。

  姜姚拽著車身上的青幔，輕笑道：“狗子，這些皆不符合你的風(fēng)格?！焙翊巳耍瑯O其要面子。能裝大盡量裝大。他這種性格按照儒家文化中庸，謙遜，低調(diào)來說，實(shí)算是另類。不過，她喜歡，人活一世，得隨心所欲。

  “追債，哪能大張旗鼓?！焙褡н^花披風(fēng)，一本正經(jīng)說道。如此明艷小娘子，怕別的紈绔惦記。他的謹(jǐn)慎對(duì)待。

  “對(duì)，低調(diào)出行。莫要搞得人盡皆知?！苯c(diǎn)頭。胡玉綁的束帶勒得過緊了，她憋得慌。

  “先去這一家?！焙穸酥~冊，眉頭緊蹙。他身子筆直，正襟危坐。

  “為何？”姜姚湊近，前幾日，她按欠款金額大小依次拜訪。讓她萬萬沒料到是欠款金額越大府邸，譜也擺得越大。

  “別人憑實(shí)力欠的錢憑什么還！”

  “欠錢的是爺爺，要錢是孫子?！?br />
  “A欠B，B欠C，C欠A。這賬目平了，哪里還有賒欠?！?br />
  字幕閃過，姜姚無心觀看，她捂住眼，長長嘆氣。欠錢是大爺，要錢是孫子。如若別人能即刻還錢，她愿意給他人當(dāng)孫子。臨近年關(guān)，布商，雇工的錢不得不結(jié)算了。

  “這是胡三爺爺?shù)那房睢！焙裱凵耖W閃發(fā)光，他嘴角上揚(yáng)，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胡三爺爺？胡博士？姜姚湊近賬本，胡自在，胡博士的名字叫胡自在嗎？名字起得如此隨性，不似教書育人該起的名字。欠款金額：一百二十兩，這個(gè)數(shù)目說多不多，她在追債過程中忽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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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博士府邸并不大，杵在鬧市區(qū)，一個(gè)不起眼的小門戶。開門的老婦見到胡玉一臉驚喜，她身作樸素的衣裙，帶著銀簪子。姜姚甚至能在她身上聞到豆莢的香味。

  “狗子，多久沒來家里了?！袄蠇D心肝寶貝摟著胡玉，一臉的激動(dò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