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泛著水銀般的光澤，細(xì)密的裂紋里滲出細(xì)密的沙土。乞兒追打跑過街心，赤腳踩進(jìn)泥洼濺起琥珀色的水珠。

  府衙門口排起長隊，馬玦在挑人，十二娘派發(fā)牌子。不同工種的人扎堆站著。府衙內(nèi)全是人，嘰嘰哇哇亂成一鍋粥。

  柳升湊在一旁看熱鬧，他輕晃著身體，用肩膀撞著十二娘，戲謔道：“縣主，以工代賑的法子，你是怎么想到的？”

  十二娘轉(zhuǎn)頭，陰著臉道：“殺神，男女授受不親，我好歹也是有夫之婦。”

  柳升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荒唐至極，一個誓死退親的小娘子義正言辭說自己是有夫之婦。這赤裸裸陳述分明是在拒絕他。他撇嘴，戲謔道：“有夫之婦可不懼妾室?？h主，你成嗎？”

  一句話戳到了十二娘的痛處。她不懼六娘，可好歹姐妹情意一場，她怕撕破臉，更怕鬧得不死不休，你死我活。

  小娘子吃癟的模樣讓柳升樂開了花，他努努嘴，慵懶問道：“以工代賑，這法子怎么想到的？”

  十二娘惡狠狠瞥了柳升一眼，賑災(zāi)自古有之?？稍俣嗬碚撝R都是虛的，她嘟囔道：“王主簿給拾柴至府衙的乞兒稠粥?！?br />
  柳升雙手環(huán)胸，恍然大悟道：“王大人也是一個妙人?！?br />
  “九皋，馬將軍讓你領(lǐng)人去運(yùn)土。”謝煥適時打斷兩人之間對話。

  九皋？鶴鳴九皋，柳升的志向可不小。十二娘心里嗤笑一番。

  柳升撇撇嘴，身子傾斜，朝馬晉方向瞥了一眼，賜婚的兩人真有意思。一個不情不愿，一個窮追猛打。

  十二娘莞爾，連聲諷刺道：“柳將軍，別整日撩貓逗狗的，干點(diǎn)正事?！?br />
  柳升氣急，撩貓逗狗？他就愛撩撥小娘子，特別是某人。

  馬晉遠(yuǎn)遠(yuǎn)望著，攥緊拳頭。他心生憤怒，親密無間兩人，這無疑給自己綁上了綠頭巾。

  謝煥與柳升并排走出府衙。

  “有章，你口口聲聲說六郎善精工。你口中的多葉扇子，他至今沒鼓弄出來?！绷裏┰瓿吨陆?，一邊走，一邊不忘觀察府衙內(nèi)的情況。馬晉這人有意思。貪得無厭，為富貴為權(quán)勢不得不另娶他人?？伤植辉干釛壴憧分?。

  多葉扇子？風(fēng)扇嗎？謝煥愕然。他怎么跟柳升說起過這個。他輕輕捂額，醉酒誤事。

  “有章，你去畫圖，此地炎熱，實(shí)在難以入睡。”柳升驟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心煩意亂說道，他的視線還不忘往衙門里瞟。

  謝煥愣神，呆呆喔了一聲。其實(shí)，夏荷不該比他更了解風(fēng)扇為何物嗎？他隱約察覺，夏荷處的時代跟他不一致。

  遠(yuǎn)遠(yuǎn)瞥見一抹倩影，柳升欣喜若狂，若無其事迎了上去，戲謔道：“縣主，你怎么出來了?！?br />
  “撩貓逗狗！”十二娘目不斜視，越過柳升，去了粥棚。

  誰是貓，誰是狗？柳升氣急敗壞跺腳，大嚷道：“混蛋?！?br />
  謝煥一愣，什么情況。短短半月有余，柳升跟換了一個人似的。他嚴(yán)肅說道：“九皋，你怎么了？賜婚圣旨已下，縣主金尊玉貴的，你我皆高攀不起?！?br />
  高攀？誰要高攀，柳升氣鼓鼓一言不發(fā)，領(lǐng)著一行人走了。

  青布幔子在風(fēng)中揚(yáng)起。學(xué)子一字排開坐著，無精打采圍著大鐵鍋。

  “蒸些糕吧。每日食白粥，煩了?！鄙Ｓ烙袣鉄o力說道。他嘴里淡出鳥了。他知曉賑區(qū)辛苦，物資匱乏，不知此地如此荒蕪。

  “嗯，這些天，累得慌?！敝倌细阶h道。那日，他跟大伙發(fā)飆，說眾人孤立他，撇下他去剿匪。之后日子，生不如死，每日，他與學(xué)子們一道去搬石頭，扛木材。每晚倒頭就睡，勾搭妹子的心思也淡了。

  “午后干嘛？”謝燁百無聊賴往灶里添柴。補(bǔ)過生辰這事，不知某人是否還記得。

  “睡覺。三思，你呢？”張景成打著哈欠。昨夜下了雨，今日空氣格外清新。難得休息一日，他得睡飽，睡夠。唉，沒想到，睡眠變得如此奢侈。

  李三思抿嘴一笑。難得休沐，他得去四處走走看看。

  姜姚心思沉沉，典妻之事，她至今心有余悸。男人這種物種實(shí)在靠不住。你有，她有，還不如我有。搞錢，搞錢。

  “夏荷，干嘛呢？”十二娘輕輕推了她一下。

  姜姚驟然驚醒，手中大勺掉落在地。哐當(dāng)一聲脆響，眾人目光皆往她這邊而來。

  “接水來，沖一下，順便幫小乞兒洗手?！笔锒自谂柽厙诟赖?。

  洗手？十二娘還真用心良苦。乞兒骯臟不堪，人見人嫌。她卻不嫌麻煩，一個個喊到面前，凈手的乞兒皆有飴糖。

  飴糖，其實(shí)就是麥芽糖？姜姚饞蟲被勾起，十二娘好雞賊，偷偷藏了這么一大罐飴糖。

  “十二娘，畫糖畫吧？”姜姚提議道。災(zāi)年，一點(diǎn)點(diǎn)甜就是災(zāi)民心中所有的希冀。

  “畫糖畫？”十二娘愣神。贈糖何必如此麻煩呢？

  “以工代賑。你說的，賑災(zāi)糧不養(yǎng)閑人?！苯器镆恍?，繼續(xù)道：“你，我，燁哥皆善畫。給乞兒們一些繪畫啟蒙也是好的?！?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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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繪畫啟蒙？十二娘不知姜姚在說什么，不過見她如此興致勃勃，十二娘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

  說干就干，一個小鍋?zhàn)樱簧罪嵦?，一塊大石板，一柄小鐵勺，木棍數(shù)根。一個小攤就這樣支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