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細(xì)雨霏霏，霧氣朦朧，山路泥濘。西嶺山在濟(jì)州城西北面，閔子書院就建在此山的半山腰。荒郊野外，人跡罕至。

  姜姚撐著竹篙挑眼望去，滿眼全是郁郁蔥蔥的龍柏，在雨露滋潤下，蒼勁挺拔。她們在山體前繞行半個時辰才找到路。

  姜姚滿頭大汗，身體仿佛裹了一層厚棉襖，悶熱而厚重。

  “十二娘，這是要去哪？”姜姚不明所以，只是一味跟隨，她體力不支。

  “閔子書院，快到了?！笔镆沧叩脻M臉通紅，竹桿上全是泥，她抹了抹額上滴落的水珠。此刻她已脫掉斗笠，流淌在額間水珠不知是汗水還是細(xì)雨。

  “去書院干嘛？呂大夫讓你給錦書找學(xué)堂？”姜姚氣喘吁吁，不解問道，最近呂雁天天抓錦書的繡工。

  “女子哪有正規(guī)學(xué)堂?！笔镟托Φ?。隨即她認(rèn)真打量起姜姚，沉吟片刻道：“夏荷，你幾歲啟蒙的？”其實(shí)她真正想問事：奴仆出身的夏荷，為何會識字？

  “6歲，大家不都是6歲啟蒙的嗎？”姜姚笑嘻嘻說道。她哪里有啟蒙，渣爹姜士德識不識字，她都不知道。

  “走吧，別耽擱?！笔镉樣樞Φ?。夏荷說的話，她是不信的。6歲啟蒙，除非過目不忘，不然怎么識得這么多字。3年的奴仆生活，她更不可能有機(jī)會識字。不過，誰都有秘密，管她呢。

  “十二娘，到底去書院干嘛？我實(shí)在走不動了?！苯λＹ囌f道，她撿了一塊不膈應(yīng)屁股石頭坐下，用竹桿百無聊賴拍打著周邊龍柏，泥粒飛濺。

  “夏荷，別鬧，臟死了?！笔锍吷隙懔硕?。

  “我就不?！苯μ糁駰U往十二娘身邊的龍柏拍去。

  “夏荷，書院快到，別耽擱?！笔锊荒蜔┱f道。她也想歇會，可時間不早了。

  “誰？”一道蒼老的聲音在她們周邊響起。幸而是白天，荒郊野外的，這聲音委實(shí)嚇人。

  “十二娘，誰？”姜姚嚇得不敢動彈。輕舉妄動恐有更大災(zāi)禍。

  十二娘也搖頭，抬眼望著，龍柏林里空無一人。

  “你們是誰？”一陣悉索聲，龍柏林中鉆出一名背全佝僂的老叟。老叟看起來如同一柄立著的鐵錘。

  “老人家，不好意思，驚擾到你了?！笔镖s緊給那老者行禮。

  “小娘子，你們怎么用竹桿抽打龍柏呢！”那老叟看著殘破的龍柏的枝葉，嚴(yán)厲斥責(zé)道。

  “老人家，這樹叫龍柏呀？我還以為這是杉樹?！苯狭藫项^，靦腆笑了。她五谷不分，這樹叫什么，她壓根是不會知曉的。

  “這樹很貴嗎？龍柏是國家保護(hù)樹種嗎？”姜姚瞅著那老頭布滿黑線條的臉，猶猶豫豫再次發(fā)問道。

  “老人家，我們不知這樹有何來歷，我們上書院只是想討些舊朝的白露紙與黃麻紙?！笔锕Ь凑f道，她還不忘用手扯了扯姜姚身上的蓑衣。

  “此樹叫龍柏，每位學(xué)子入學(xué)前必須親手栽種一棵自己的本命龍柏。人生百年，萬木崢嶸?！蹦抢羡女?dāng)場繳了她們手中的竹杖。

  “老人家，我們不知這樹的珍貴，對不住?！笔锩婕t耳赤朝老者鞠躬。

  姜姚不知所措，訕訕的笑。這破樹讓他這么一說，立馬高大上了。這是什么頂級PUA，糟糕，不會讓她們賠償吧？

  “老人家，我們能上書院了嗎？”十二娘低聲問道。她也不知老者與書院是何關(guān)系，輕易不敢得罪。

  “抹干凈你們鞋上的泥，別踩贓了書院的青石板?！蹦抢羡艆柭曊f完，扔掉竹桿，轉(zhuǎn)身鉆進(jìn)龍柏樹林。

  “誰？”姜姚低聲問道。這老頭挺拽的，為了幾棵破樹，說話也不客氣，讓她們擦干凈鞋才能進(jìn)書院，這人有病吧。

  十二娘搖頭，撿起竹桿，不出所料，半刻鐘后，她們踩上了書院的青石板。

  “十二娘，我們走了遠(yuǎn)路?！苯Ρг沟溃峦?，青石板臺階由山腳一直通上來。

  “快擦草鞋。”十二娘低頭望了一眼。滿是污垢的草鞋包裹著她雪白的小腳。

  “十二娘，你還真信那老頭？掃地僧都沒他難纏。”姜姚頹廢坐在青石板的臺階上。

  姜姚歇息那段時間里，十二娘已擦拭干凈了草鞋。她略微猶豫說道：“夏荷，你在這里等我吧，我去去就來?！?br />
  “十二娘，你去書院，到底要干嘛。”姜姚擔(dān)心十二娘一去不復(fù)返，她不愿意自己一人待著。

  “剛才不是說了嗎？討紙，古畫修復(fù)需要些舊朝的紙?！笔飫冮_蓑衣下擺，不停打量著那雙草鞋。對待老者的話，她是慎重呢。

  “為何要舊朝的紙？”姜姚疑惑問道。十二娘那草鞋已擦得夠干凈了。她可真聽話呀。

  “修舊補(bǔ)舊。第一天我就告訴過你了。你怎么啥也記不住呀。”十二娘惡狠狠瞪了她一眼。

  “半刻鐘，你務(wù)必下來，過期不候。”姜姚噘嘴說道。什么勞什子書院，她才不稀罕去呢。她坐在這里吹風(fēng)，休息，賞景，豈不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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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去就來?！笔镛D(zhuǎn)身，噔噔跑了上去。

  “好山好景?！苯Ω锌f道。她雙手撐在臺階上，悠閑翹起二郎腿，這蓑衣大且笨拙卻有效的阻隔了雨水與污水。

  “莫聽穿林打葉聲?！币磺宕嗟哪新暣驍嘟Φ乃季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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