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醉里失儀驚舊夢 帳中溫軟解風霜
臘月的寒夜,易軍大營的燈火已漸次稀疏,唯有巡夜士兵的甲葉摩擦聲,在寂靜中偶爾響起。趙玉盤的營帳內(nèi),一盞銅燈燃著微弱的光暈,映得她手中的針線微微發(fā)亮——她正為張奈何縫補一件磨破的戰(zhàn)袍,針腳細密,如同她藏在心底的心事。這些日子,大營上下都在籌備年節(jié),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年味,可趙玉盤的心緒,卻總被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掛纏繞。自會寧府一別,她跟隨易軍輾轉(zhuǎn)征戰(zhàn),與張奈何相處已有二三年。他待她始終客客氣氣,恪守著君子之禮,從未有過半分逾矩,可那份不動聲色的關照,卻如冬日暖陽,一點點融化了她心中因靖康之恥留下的堅冰。她知道自己對他動了心,卻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將這份情愫,藏在一針一線的縫補中。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一陣踉蹌的腳步聲,時而沉重時而虛浮,像是有人在雪地里反復趔趄。緊接著是“咚咚咚”的敲門聲,力道時輕時重,帶著幾分莽撞的不穩(wěn)。隨后,一個含糊的聲音響起,帶著濃重的酒氣,混著寒風的呼嘯傳入帳內(nèi):“開門……我回來了……”那聲音沙啞低沉,帶著醉酒后的混沌粗糲,猛地撞進趙玉盤的耳中。她手中的針線“啪嗒”一聲掉落在地,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這醉酒后的聲線,竟讓她瞬間想起了在金國上京會寧府的日子。那些暗無天日的寒夜,完顏宗磐常常帶著一身酒氣闖入她的囚室,粗重的呼吸、蠻橫的呵斥、醉酒后的肆意妄為,是她永生難忘的噩夢。此刻這相似的醉酒聲,如同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記憶的潘多拉魔盒,恐懼如同潮水般涌來,讓她渾身發(fā)抖,指尖冰涼。她下意識地縮到營帳角落,雙手緊緊抱住雙臂,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眼眶瞬間被淚水充盈。那些被踐踏、被凌辱的畫面在腦海中飛速閃過,讓她幾乎窒息。“開門……”門外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比之前清晰了些許,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搖晃,像是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就是這一絲細微的變化,讓趙玉盤混沌的思緒猛地一拉——這不是完顏宗磐的聲音,是張奈何!是那個在會寧府的火光中,一劍斬殺完顏宗磐,將她從地獄中拯救出來的張將軍!是那個二三年來,始終對她溫和有禮、從未讓她受半點委屈的張奈何!她猛地回過神來,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心中的恐懼尚未完全散去,卻被一股急切的擔憂取代。他怎么喝了這么多酒?是不是在軍中議事時受了委屈?還是操練太累想借酒消愁?趙玉盤連忙擦干眼淚,快步走到帳門前,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顫抖的聲音,輕聲應道:“張將軍,我來了。”她伸手掀開帳簾,一股濃烈的酒氣夾雜著雪沫子撲面而來,讓她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蹙了蹙眉。門外,張奈何正斜斜地靠在門框上,一身素色長袍沾染了不少塵土與雪漬,發(fā)絲凌亂地貼在額前,平日里束得整齊的發(fā)帶松松散散掛在頸間。他的雙眼半睜半閉,眼神渙散得看不清焦點,臉頰漲得通紅,連耳尖都泛著酒意的潮紅,顯然醉得不輕。他看到帳門打開,眼中閃過一絲模糊的光亮,嘴角咧開一個僵硬的、帶著酒氣的笑容,含糊地說道:“帝姬……是你……”話音剛落,他腳下一滑,原本就不穩(wěn)的身子瞬間失去平衡,朝著帳內(nèi)直直倒來。“小心!”趙玉盤驚呼一聲,顧不上心中殘留的恐懼,連忙上前一步,伸出雙手想去扶他的胳膊——她知道張奈何身形高大,可此刻他渾身無力,她只能拼盡全力想穩(wěn)住他的重心。可醉酒后的張奈何哪里還能控制身體?他的手臂重重地搭在趙玉盤的肩上,力道之大讓她踉蹌著后退了兩步,腳下不小心被帳內(nèi)的地毯邊角絆了一下,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噗通”一聲悶響,她整個人向后倒去,而張奈何則順著這股慣性,沉甸甸地壓在了她的身上,雙臂無意識地環(huán)住了她的腰,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將她牢牢禁錮在身下。張奈何的身子壓下來的瞬間,趙玉盤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不是羞澀,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抗拒。頸間溫熱的呼吸、緊貼著的胸膛、禁錮四肢的重量,瞬間勾起了金國那些黑暗的記憶——那些蠻橫的觸碰、粗重的喘息、無法反抗的屈辱,像針一樣扎進腦海。她的身體瞬間僵硬,指尖冰涼,喉嚨里涌上一股生理性的惡心,眼淚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安弧彼乱庾R地低吟,聲音帶著顫抖,不是撒嬌,是創(chuàng)傷應激的本能反應。她想推他,可雙手被他的臂膀壓著,渾身的力氣都被恐懼與他身體的重量抽干,只能徒勞地繃緊肌肉,身體像塊冰冷的石頭,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而淺促。可下一秒,鼻尖縈繞的酒氣混雜著淡淡的硝煙味,讓她混沌的思緒猛地一拉——這是張奈何的味道。是她相處了二三年,熟悉到能在人群中輕易分辨的味道;是當年在會寧府火光中,劈開寒牢大門時,帶著“活下去”希望的味道;是這二三年里,始終對她客客氣氣、保持著尊重距離的味道。她睜開眼,模糊的視線里,看到的是張奈何緊閉的雙眼、蹙著的眉頭。他的臉離她很近,平日里沉穩(wěn)銳利的眼神此刻被濃重的睡意籠罩,嘴角微微張著,呼嚕聲均勻而沉重,帶著醉酒后的疲憊與憨態(tài),沒有絲毫惡意,只有全然的放松與失控。和金國那些男人的猙獰、貪婪、帶著侵略性的醉酒模樣截然不同??謶诌€在骨髓里蔓延,但一絲柔軟的情緒漸漸冒了出來——是心疼。她知道張奈何最近有多累,操練士兵、偵查金軍動向、參與議事制定抗金同盟的細節(jié),幾乎連軸轉(zhuǎn),難得有放松的機會。這二三年來,他總是這樣,把所有的壓力都扛在肩上,對誰都溫和有禮,卻唯獨對自己格外嚴苛。只有在醉酒時,他才會卸下所有的偽裝,露出這樣毫無防備、甚至有些脆弱的一面。就在這時,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了趙玉盤的臉頰上,順著她的下頜線緩緩滑進衣領里,帶著淡淡的酒氣。瞬間的羞窘讓她耳根爆紅,原本緊繃的身體微微一顫。這是二三年來,他們第一次如此親近——之前最多是他禮貌地扶她過泥濘路段,或是她遞給他湯藥時指尖的短暫觸碰,從未有過這樣肌膚相親、呼吸相聞的緊密。她的心跳驟然加快,一半是因為創(chuàng)傷帶來的緊張,一半是因為暗戀的悸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