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墨汁般潑灑在皖南的山林里，只有零星的星光透過樹隙，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楊延推著一輛簡陋的木板車走在山道上，車輪碾過碎石，發(fā)出“吱呀”的輕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木板車上鋪著厚厚的干草，易楓躺在上面，渾身裹著層層白布——從額頭到腳踝，除了一雙露在外面的藍色眼眸，幾乎看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膚，遠遠望去，竟真有幾分像被裹成“木乃伊”的模樣。

  “慢點，前面有塊大青石?！币讞鞯穆曇魪陌撞枷聜鱽?，帶著幾分虛弱，卻依舊沉穩(wěn)。他側(cè)耳聽著周圍的動靜，鼻尖能聞到山林里潮濕的腐葉味，還有遠處偶爾傳來的蟲鳴，這讓他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至少此刻，沒有金人的游騎蹤跡。

  楊延立刻放緩腳步，小心翼翼地推著木板車繞過青石，低聲回應：“將軍放心，我白天探過路，這段山道沒什么岔路，就是夜里光線暗，得走慢些?！彼滞笊系那嘟钗⑽⑼蛊穑~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這輛木板車雖簡陋，卻也載著易楓的重量，再加上山道崎嶇，走了半個時辰，手臂已有些發(fā)酸。

  易楓察覺到他的吃力，輕聲道：“歇會兒吧，我也正好跟你聊聊?！?br />
  楊延依言停下，將車停在一棵粗壯的老松樹下，從懷里掏出水囊遞過去。易楓掙扎著想坐起來，卻牽動了背上的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楊延連忙上前，小心地扶著他的后背，墊上一塊干草垛，讓他半靠在樹干上。

  “當年你先祖楊業(yè)將軍，在陳家谷口與遼軍血戰(zhàn)，寧死不降，最后絕食而亡，這事你從小就聽家里人說過吧？”易楓喝了口水，望著遠處模糊的山影，藍色眼眸里泛起幾分敬重。他在玄黃世界時，就曾讀過楊家將的故事，那時只當是傳奇，如今眼前坐著楊家將的后人，再提起這段歷史，竟有種別樣的厚重感。

  楊延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槍穗——那是他父親留下的，槍穗上的紅絲線早已褪色，卻被他珍藏了多年?！凹腋冈谑罆r，每天都要給我講先祖的事。他說先祖最看重‘忠’字，哪怕被奸臣陷害，明知是死，也不肯后退一步，就是為了守住中原的土地，護住身后的百姓?！彼穆曇粲行┑统粒昂髞砜菇鹪谯背侵畱?zhàn)中，也是像先祖一樣，戰(zhàn)死在沙場……”

  易楓沉默了片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帶著幾分鄭重：“你父親是英雄，你先祖也是英雄。楊家世代忠勇，這股氣，不能斷在咱們這代?！彼D了頓，看著楊延眼中閃爍的光芒，突然笑了，“等咱們到了翡翠宮，你正式加入易軍，我一定給你封個大將軍當當。到時候，你就帶著一支騎兵，用你家傳的楊家槍，在戰(zhàn)場上殺金人，讓那些金狗也知道，楊家將的槍法，到了現(xiàn)在，依舊能取他們的狗命！”

  楊延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驚喜與激動。他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像先祖和父親一樣，披上鎧甲、拿起長槍，在戰(zhàn)場上抗金報國，可自從父親戰(zhàn)死后，他流落山林，這個愿望幾乎成了奢望。如今易楓不僅邀他加入易軍，還許他“大將軍”之位，這讓他積壓多年的熱血瞬間沸騰起來。

  “將軍……”楊延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握緊拳頭，重重地說，“若真能如此，楊某定不負將軍所托！我會帶著弟兄們，用楊家槍殺盡金兵，哪怕戰(zhàn)到最后一口氣，也絕不后退！”

  易楓看著他堅定的模樣，笑著點頭：“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咱們易軍，就需要你這樣的血性漢子?！?br />
  兩人又歇了片刻，楊延重新扶起易楓，小心地將他放回木板車上，繼續(xù)往翡翠宮的方向走。夜色漸深，山道兩旁的樹木像鬼影般掠過，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的狼嚎，卻沒再遇到任何危險——白天楊延打探時，特意避開了金人可能出沒的路線，只走那些偏僻的小路。

  而此時的翡翠宮，早已不復往日的奢華。宮墻的磚瓦上還留著戰(zhàn)火的痕跡，宮門處站著兩名手持長槍的易軍士兵，眼神警惕地盯著進出的人。宮內(nèi)的空地上，搭起了數(shù)十頂帳篷，逃難的百姓們正圍著篝火吃飯，孩子們在帳篷間追逐嬉鬧，偶爾能聽到幾聲咳嗽和低語，卻透著一股難得的安穩(wěn)。

  趙羽穿著一身鎧甲，站在宮門前的高臺上，望著下方忙碌的士兵和百姓，眉頭卻依舊緊鎖。他剛安排好宗室女子的住處——那些從東京逃出來的宗室女眷，大多驚魂未定，需要人安撫；百姓們的糧草也還夠支撐半個月，可臨安朝廷那邊，卻遲遲沒有消息，他知道，使臣回去后，趙構(gòu)絕不會善罷甘休，一場新的危機，隨時可能來臨。

  “將軍，營外的哨卡都安排好了，每個哨卡派了五個人，每隔一個時辰換一次崗，若有動靜，會立刻來報。”一名親衛(wèi)走上高臺，躬身稟報。

  趙羽點頭，聲音低沉：“再派些人去周邊的村落看看，有沒有百姓需要幫忙，若是有金人游騎的蹤跡，立刻匯報，絕不能讓金人靠近翡翠宮?！?br />
  小主，

  “是！”親衛(wèi)應下，轉(zhuǎn)身快步離開。

  趙羽望著遠處的山林，心里突然想起了易楓——若是易楓還在，此刻定會站在他身邊，笑著說“怕什么，趙構(gòu)要是敢來，咱們就跟他干”?？涩F(xiàn)在，只有他一個人扛著易軍的重擔，扛著數(shù)十萬百姓的期望，他不敢有絲毫松懈。

  而山林深處，楊延推著木板車，終于走上了一條相對平坦的小路。遠處隱約能看到翡翠宮的燈火，像黑暗中的星星，指引著他們的方向。

  “將軍，前面就是翡翠宮的方向了，咱們快到了?！睏钛拥穆曇魩е鴰追峙d奮，腳步也加快了些。

  易楓靠在干草上，望著遠處的燈火，藍色眼眸里泛起幾分暖意。他知道，到了翡翠宮，就意味著他能重新回到易軍，回到那些等著他的弟兄身邊；意味著他能阻止趙構(gòu)的算計，守住易軍，守住百姓。

  車輪依舊在山道上“吱呀”作響，卻像是在奏響一曲希望的樂章。夜色雖濃，卻擋不住他們前進的腳步，擋不住那顆渴望抗金報國、守護中原的心。

  翡翠宮的側(cè)門隱在濃密的樹蔭后，夜色中，兩名易軍士兵握著長槍肅立，盔甲上的銅釘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忽然，一陣“吱呀”的車輪聲從山道盡頭傳來，兩人立刻繃緊神經(jīng)，槍尖微微抬起，厲聲喝問：“來者何人？深夜擅闖翡翠宮，可知這是易軍重地？”

  車影漸近，楊延推著木板車停在門前，低聲道：“我等是來見趙羽將軍的，煩請通報。”話音未落，木板車上的易楓緩緩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