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風雪雖歇，寒氣卻像針一樣往骨頭縫里鉆。易楓剛裹緊棉袍想出去探探路，耳尖忽然捕捉到一陣沉悶的“嗒嗒”聲——不是風聲，是馬蹄踩在積雪上的響動，還混著金人的吆喝，越來越近。他猛地撩開洞口的草簾，瞇眼往遠處望。只見林道上黑壓壓來了一隊人馬，足有二十多個金兵，甲胄上沾著雪，手里的彎刀在晨光里閃著冷光，正朝著山洞的方向搜過來。

  “快！收拾東西，立刻走！”易楓轉身沖洞里喊，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色。八個女子也瞬間慌了，王貴妃一把抱起還沒睡醒的趙多富，劉淑儀拽過堆在角落的獸皮卷，朱璉、趙金奴手腳麻利地把烤好的肉干塞進布囊，趙福金則拉著邢秉懿的手，催她趕緊起身。不過半柱香的功夫，眾人就跟著易楓鉆進了山洞后側的密道，剛順著密道繞到山的另一側，就聽見身后傳來金兵踹開山洞的聲響，還有個粗啞的嗓門在罵——是金兀術！

  “媽的，火堆還熱著，肯定剛走沒多久！給我追！”金兀術的吼聲順著風飄過來，馬蹄聲立刻變得急促，像追在身后的驚雷。

  易楓不敢停，帶著眾人往深山里鉆。積雪沒到腳踝，每走一步都要費極大的力氣，王貴妃喘著氣，棉袍都被汗浸濕了，卻死死抱著趙多富不肯松手；劉淑儀的鞋底子磨破了，腳腕滲出血，也只是咬著牙跟上。就在眾人快撐不住時，前面的林子里忽然傳來金兵的談笑聲——竟是一隊巡邏的小金兵，正慢悠悠地晃過來。

  “躲這兒！”易楓眼疾手快，拽著身邊的人往旁邊的深草從里鉆。那草叢半人高，上面蓋著雪，正好能把九個人都遮住。眾人立刻蹲下身，連呼吸都放輕了，只聽見金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還有人笑著說：“聽說上面要找一群宋朝的女眷，要是抓著了，先好好玩玩，說不定還能給咱們生幾個娃，留著當奴隸也不錯！”

  另一個金兵跟著笑：“可不是嘛，那宋朝的皇后、帝姬，細皮嫩肉的，比咱們草原上的女人嬌貴多了……”

  這話像一把冰錐，狠狠扎進邢秉懿心里。她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攥緊，指甲掐進掌心，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也抿成了一條直線——不能生育的事實，像一塊巨石壓在她胸口，讓她連氣都喘不過來。剛才金兵的話，字字都在提醒她：她連“生娃”這個最基本的“價值”都沒有，要是再被抓住，只會更沒用，甚至會拖累易楓……

  “怎么了？”易楓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側過頭低聲問，手悄悄覆在她攥緊的手上，想幫她松開。

  邢秉懿卻像被燙到一樣，輕輕掙開了，只搖了搖頭，聲音細若蚊蚋：“沒、沒事，我就是有點冷?！?br />
  易楓皺了皺眉，還想再問，金兵的腳步聲已經走遠了。他只能先扶著邢秉懿起身，說：“再堅持會兒，進了前面的林子，金兵就不好追了?！?br />
  眾人又走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太陽西斜，才鉆進一片茂密的松林。易楓找了個背風的土坡，砍了些干樹枝生火，又拿出白天剩下的肉干，架在火上烤。烤肉的香氣慢慢飄開，趙多富揉著肚子，靠在王貴妃懷里小聲撒嬌，趙福金也湊過來，幫易楓翻著肉干，只有邢秉懿，獨自坐在離火堆稍遠的地方，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地上的雪，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么不吃？”易楓把烤好的肉干遞到她面前，看著她蒼白的側臉，心里的擔憂又涌了上來，“是不是腳疼？還是剛才嚇到了？”

  邢秉懿抬起頭，勉強扯出一個笑，接過肉干咬了一小口，聲音輕輕的：“沒有，就是有點累。肉干很好吃，你也吃吧?！彼f著，就把肉干往易楓手里推，眼神卻躲閃著，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一開口，那些擔心和自卑，就會忍不住涌出來，更怕易楓聽了之后，真的會覺得她是個拖累。 火堆噼啪地燒著，映著邢秉懿躲閃的眼神，易楓心里隱隱覺得，剛才金兵的話，一定在她心里埋下了什么疙瘩。只是現(xiàn)在還不是追問的時候，他只能在心里暗下決心，等過了這陣子，一定要好好跟她聊聊，讓她知道，他從來沒覺得她是拖累?；鸲训墓馓S著，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易楓看著邢秉懿手里幾乎沒動過的肉干，又瞥了眼她垂著的眼睫，終是沒再追問，只是拿起自己剛烤好的那塊——油脂還在滋滋冒，裹著點野果磨的細粉，是她之前說過愛吃的味道。

  他徑直走到邢秉懿身邊坐下，沒等她反應，就伸手遞到她嘴邊，聲音帶著點不容拒絕的溫和：“張嘴?！?br />
  邢秉懿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錯愕——她沒想到易楓會這么做。余光里，朱璉握著陶碗的手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驚訝；王貴妃也放下了給趙多富擦臉的帕子，若有所思地看著這邊；趙金奴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沒說話；連一直低頭揉著腳腕的劉淑儀，都悄悄抬了眼。

  “我自己來就好……”邢秉懿下意識想躲，手剛抬起來，就被易楓按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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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是有心思自己吃，剛才就不會咬那么小口了?！币讞髡f著，輕輕把烤肉往她嘴里送了送，語氣里帶著點無奈的縱容，“別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后面還得趕路。”

  溫熱的肉香裹著煙火氣，直直鉆進鼻腔。邢秉懿僵了一瞬，終是沒再抗拒，輕輕咬下一塊，咀嚼的動作卻有些慢。肉很嫩，調味也合口，可她心里那點沉甸甸的情緒，卻沒被這暖意沖淡多少——她更怕了，怕易楓此刻的好，只是一時的，等他真的想起“子嗣”這回事，會不會就變了態(tài)度？

  一旁的朱璉看著這幕，指尖輕輕摩挲著陶碗的邊緣。她想起初見易楓時的樣子——那會兒他剛從冰河里把她救上來，渾身是水，眼神冷得像冰，說話也惜字如金，連多余的眼神都沒給她。后來一路同行，他雖護著眾人，卻也始終帶著點距離感，像把自己裹在一層殼里。可此刻，他喂邢秉懿吃肉的樣子，眼神軟得能滴出水，連語氣都放得那么輕，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趙福金抱著膝蓋坐在火堆旁，看著這幕，心里有點羨慕，卻沒像小姑娘似的咋咋呼呼，只是小聲跟身邊的趙多富說：“多富，把你那塊肉吃了，不然晚上該餓了?！彼洑v過金國的磋磨，早沒了從前帝姬的嬌縱，只剩骨子里的沉穩(wěn)，連情緒都藏得很淡。

  王貴妃看了會兒，輕輕嘆了口氣，轉頭對劉淑儀說：“今晚輪流守夜吧，我值第一班，你后半夜替我?！彼龥]提易楓和邢秉懿的事，卻在心里清楚——易楓對邢秉懿的在意，早已超出了“同伴”的范疇，而邢秉懿那點藏不住的心事，怕是得靠易楓自己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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