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的火堆添了新柴，火焰竄得更高，將三人的影子在墻壁上拉得忽長忽短。易楓正低頭用匕首削著一根木箭，左臂的傷口因動作幅度極小，倒也沒再傳來劇烈疼痛。忽然，他削木的手頓了頓，目光落在跳動的火光上，嘴角竟緩緩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那笑意不同于往日的冷漠，帶著幾分遙遠的回憶，像冰封的湖面終于裂開一道縫隙。

  “幼富貴兮厭綺羅裳，長入宮兮陪奉尊陽?！币讞鞯穆曇糨p輕響起，打破了破廟的寧靜。這兩句詩一出口，正低頭整理衣物的朱璉猛地僵住，手里的布帛“嘩啦”一聲掉在地上。她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易楓，眼神里滿是震驚——這是她當年被困金營、絕望之際偷偷寫下的詞，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連身邊最親近的侍女都不知道，易楓怎么會知道？

  易楓似乎沒注意到朱璉的反應(yīng)，目光依舊停留在火光中，繼續(xù)念了下去，語氣里多了幾分對詞中悲苦的體察：“今委頓兮流落異鄉(xiāng)，嗟造化兮速死為強?！?br />
  “其二：昔居天上兮珠宮玉闕，今入草莽兮事何可說。屈身辱志兮恨何時雪，誓速歸泉下兮此愁可絕?！?br />
  最后一個字落下時，朱璉的眼眶已經(jīng)紅了。她張了張嘴，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你……你怎么會知道這首詞？這是我……我私下寫的，從未告訴過任何人。”連一旁的趙福金也愣住了，她看著朱璉通紅的眼眶，又看向神色平靜的易楓，滿心都是疑惑——這兩句詞里藏著的絕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可易楓為何會知曉朱璉的秘密？

  易楓終于收回目光，看向朱璉，那抹淡笑還留在嘴角：“多年前，我在另一個地方，偶然聽過這兩句詞。那時只覺詞中悲苦刺骨，卻沒想到，竟能在此處見到詞的主人?！彼麤]再多解釋“另一個地方”是哪里，只是指尖輕輕摩挲著木箭的箭尖，語氣漸漸沉了下來，“這詞里的絕望，我曾懂?！?br />
  話音剛落，他忽然抬眼望向廟外漫天飛雪，聲音清晰而堅定，緩緩吟出一句新的詩：“龍椅孤寒終有盡，風(fēng)雪同舟見晴光?！边@句詩沒有前兩句的悲苦，反而帶著一股歷經(jīng)磨難后的通透與希望——他想起當年在玄黃世界的紫宸殿，坐在龍椅上的孤獨與沉重，想起聽到這兩句詞時的震動，更想起如今與朱璉、趙福金一同在破廟取暖的日子。正是這份跨越時空的相遇，這份亂世中的相伴，讓他從孤冷的帝王，多了幾分人間的溫度。

  朱璉怔怔地看著易楓，心里的震驚漸漸被一種復(fù)雜的情緒取代——原來自己深埋心底的絕望，早已被眼前這個人知曉；原來自己以為無人理解的痛苦，竟有人感同身受。而易楓最后添的這句詩，像一束光，照亮了她心中殘存的陰霾。趙福金雖不懂其中過往，卻也聽出了詩句里的暖意，她看著易楓，又看了看朱璉，輕聲說道：“這詩句真好……像在說，再難的日子，只要我們一起撐著，總會看到晴天的?！币讞鳑]有說話，只是重新低下頭，繼續(xù)削著木箭。火堆依舊噼啪作響，廟外的雪還在下，可破廟里的氣氛，卻因這幾句詩詞，變得格外溫暖。朱璉攥緊了手中的布帛，眼底的迷茫漸漸散去——或許，易楓身上藏著的秘密，遠比她想象的更多；或許，跟著這個白發(fā)藍眼的男人，她們真的能等到“晴光”到來的那一天。破廟里的火光映在朱璉臉上，她望著易楓，方才那句“龍椅孤寒終有盡”還在耳邊回蕩——“龍椅”二字太過扎眼，配上易楓周身偶爾流露的、不屬于普通人的沉穩(wěn)與威儀，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她心底冒了出來?！澳恪彩且淮弁酰俊?br />
  朱璉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石頭投進平靜的湖面，瞬間打破了破廟的暖意。易楓削木箭的手猛地一頓，匕首在木箭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刻痕，他抬起頭，藍眸里閃過一絲錯愕，顯然沒料到朱璉會突然問出這句話。

  一旁的趙福金也徹底愣住了，她張了張嘴，看看朱璉，又看看易楓，眼神里滿是難以置信——易楓？帝王？那個殺金兵、住破廟、會為她們添柴火的白發(fā)男人，怎么會和“帝王”扯上關(guān)系？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火堆里柴火偶爾爆開的“噼啪”聲。易楓握著匕首的手指微微收緊，他看著朱璉探究的目光，又掃過趙福金震驚的神情，腦海里飛速閃過無數(shù)念頭——若是承認，以她們對“帝王”的認知，會不會生出隔閡？若是否認，又該如何解釋那句詩里的“龍椅孤寒”？

  他沉默了片刻，指尖輕輕拂過木箭上的刻痕，語氣漸漸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卻少了幾分溫度：“你想多了?！?br />
  朱璉的眉頭皺了皺，追問了一句：“可你詩里的‘龍椅孤寒’……”

  “不過是從前聽人說起過帝王的處境，隨口借來抒發(fā)罷了?！币讞鞔驍嗔怂脑挘凵裎⑽⒋瓜?，避開了她的目光，“我只是個尋常旅人，因戰(zhàn)亂流落至此，哪有什么帝王身份?！?br />
  這個回答算不上圓滿，甚至帶著幾分刻意的敷衍。朱璉看著他躲閃的眼神，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易楓在瞞她?？伤龥]有再追問，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易楓愿意救她們、護她們，已經(jīng)是難得的恩情，她不該過分探尋他不愿提及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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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福金也反應(yīng)過來，連忙打圓場：“姐姐，或許真的是我們想多了。易楓要是帝王，怎么會和我們一起待在破廟里呢？”她說著，還朝朱璉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再追問。朱璉輕輕點了點頭，壓下了心底的疑惑，勉強笑了笑：“是我唐突了，你別往心里去。”

  易楓“嗯”了一聲，重新低下頭削木箭，只是手上的動作慢了些，藍眸里的情緒變得有些復(fù)雜。他不是故意要騙她們，只是玄黃世界的過往太過遙遠，帝王的身份更是沉重，他怕一旦說出口，會打破此刻這份難得的平靜——畢竟，他如今只是想護著她們，遠離戰(zhàn)亂，而非再提過往的權(quán)謀與孤寒。

  火堆依舊燃著，卻沒了方才的暖意。朱璉靠在墻角，目光落在廟外的雪地上，心里還在琢磨易楓的秘密；趙福金坐在一旁，時不時偷偷看一眼易楓，滿是好奇卻不敢再問；而易楓則專注地削著木箭，仿佛只有手里的活計，能讓他暫時避開此刻的尷尬。

  破廟外的雪還在下，將天地裹成一片純白。三人各懷心事，只有火堆里的柴火，還在默默燃燒，等待著風(fēng)雪停歇的那一天。破廟里的沉默沒持續(xù)多久，朱璉便先壓下了心頭的疑惑。她看著易楓專注削木箭的側(cè)臉，想著方才的猜測，又搖了搖頭——遼國君主姓耶律，西夏姓嵬名，金國姓完顏，大宋皇室姓趙，大理是段氏，吐蕃更是與中原風(fēng)貌迥異，易楓的白發(fā)藍眼，哪一點都和這些國家的帝王搭不上邊。

  “或許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