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坐在副駕駛座上，指尖無意識地摳著衣角。車窗外的樹影飛速倒退，像極了她此刻亂成一團的思緒。

  李正嚴握著方向盤的手很穩(wěn)，側(cè)臉在午后陽光里顯得輪廓分明。葉子知道他特意把車開去燕山腳下的湖邊。

  這片湖是李正嚴從小到大常去的地方，李正嚴總說那里的日落能裝下所有心事。

  以前她就動過嫁給他的心思。李正嚴的家庭是旁人羨慕的模樣，父母和氣，長輩疼她，家里的人脈更是能為未來鋪就坦途?？扇诵倪@東西，偏不按常理出牌。

  孟宴臣那雙總像含著霧的眼睛突然撞進腦海，還有韓廷偶爾流露出的銳利，周硯之和張向陽爽朗笑聲里的暖意……這些身影在她心里攪出旋渦，讓她對即將到來的“攤牌”生出莫名的抗拒。

  車停在湖邊，風(fēng)帶著水汽吹進來。李正嚴轉(zhuǎn)過頭，眼神認真得讓她心跳漏了一拍。葉子深吸一口氣，不知道該先開口，還是該先躲開他的目光。

  湖風(fēng)卷著蘆葦蕩的氣息漫過來，葉子的發(fā)絲被吹得輕揚。方才躍出水面的魚帶起的漣漪還在擴散，她唇邊的笑意未散，眼角的弧度還帶著幾分孩子氣的明媚。

  李正嚴突然停下腳步時，葉子差點撞上去。她抬眼，正撞見他轉(zhuǎn)過身，一步步倒退著朝自己走來，皮鞋踩在湖邊的碎石上發(fā)出細碎聲響。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進他眼里，漾出比湖水更溫柔的光。

  那相視一笑里，藏著多年的默契，像小時候分食一塊奶糖時的眼神交匯，純粹得讓人心頭發(fā)軟。

  可下一秒，葉子的呼吸猛地頓住。

  李正嚴單膝跪下的動作很輕，卻像一塊石頭砸進她心里。他從夾克內(nèi)兜掏出的絲絨盒子打開時，陽光恰好落在那對黃金戒指上——沒有繁復(fù)的花紋，素圈打磨得溫潤，卻在樸素里透著沉甸甸的分量，像他這個人，也像他藏了這么多年的心思。

  “葉子，”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小時候你說，黃金最實在，能暖手?！?br />
  湖面的鴛鴦不知何時游到了岸邊，交頸依偎著。葉子看著那對戒指，又看著李正嚴仰起的臉，突然覺得眼眶有點熱。

  葉子望著單膝跪地的李正嚴，一時怔住了。記憶里那個永遠舉止有度、步態(tài)穩(wěn)健的人，此刻褪去了所有克制，眉眼間藏著難以掩飾的忐忑，連指尖都帶著微顫。他攥著她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

  風(fēng)卷著她的發(fā)絲和衣裙，幾縷秀發(fā)飄落在他臉上，他卻渾然不覺，只定定望著她，眼底翻涌著壓抑了太久的情緒。

  “葉子，往后余生，一年四季，有你有我，可否？”

  她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回應(yīng)，就被他猛地擁入懷中。他的懷抱很緊，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聲音里是繃到極致的沙啞：“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甚至是愛你愛到骨子里?！?br />
  “你不知道這幾年我是怎么過的……想你、念你，夢里都是你?！?br />
  葉子的眼淚毫無預(yù)兆地落了下來，砸在他的臉上。她腦海中閃過孟宴臣那雙漸冷的眼，心頭猛地一疼，卻又被懷里這滾燙的溫度燙得瞬間模糊。她抬手，遲疑了許久，終于輕輕環(huán)住了他的背。

  “正嚴哥……”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像被雨水打濕的羽毛，“你……”

  他卻收緊了手臂，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里，在她耳邊低喃：“別拒絕我，葉子，一次就好?！?br />
  風(fēng)穿過樹梢，帶著遠處的花香，將所有未說出口的話都揉進了這個遲來太久的擁抱里。

  李正嚴的額頭抵著她的小腹，雙臂收得更緊，幾乎要將她嵌進自己的骨血里。雙膝壓在冰涼的地面，可他渾不在意，只有克制多年的顫抖順著相貼的肌膚傳來，像初春解凍的冰棱，簌簌地落進心里。

  “是愛，葉子，不是執(zhí)念。”他的聲音悶在布料里，帶著潮濕的沙啞，“我見過你賴床時亂糟糟的頭發(fā)，見過你吃雪糕把奶油沾在鼻尖，見過你對著文件皺著眉抱怨‘怎么這么多字’……”

  他忽然松開些力道，仰頭望她，眼底還浮著未散的紅絲，指腹輕輕擦過她的淚痕，動作珍重得像觸碰易碎的瓷：“你懶，你愛躺平，你會對著晚霞發(fā)呆半小時……這些我都知道。

  可就是這樣的你，讓我在午夜盯著照片時想，‘她現(xiàn)在是不是又賴在床上不肯起’，讓我在開冗長的會時走神，猜‘她今天有沒有吃甜的’?！?br />
  風(fēng)卷著湖水的潮氣漫過來，混著他身上清冽的檀香，把那些壓在心底的畫面泡得發(fā)脹——政府大院里，他把偷藏的糖塞給哭鼻子的小女孩；暴雨天，他舉著傘在教學(xué)樓外等她，看她抱著書包從臺階上跑下來，濺了滿褲腳的泥；還有孟宴臣那雙冰冷的眼，曾讓她覺得喘不過氣，可此刻被李正嚴掌心的溫度一燙，竟好像沒那么刺骨了。

  “我爸媽那邊，他們早就知道了?！?br />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讓她感受那擂鼓般的心跳，“你不用擔(dān)起什么，葉子，你只要……點頭就好?！?br />
  葉子望著他泛紅的眼尾，那些哽咽忽然堵在喉嚨里，化作輕輕的一聲抽氣。她抬手，指尖掠過他緊抿的唇，那里還留著剛才說話時的顫抖。

  “那……”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你得每天哄我開心才行?。　?br />
  李正嚴的眼瞬間亮了，像被點燃的星子。他猛地起身將她打橫抱起，高興的在那里轉(zhuǎn)圈圈，腳步都帶著雀躍的輕響。

  “哄，每天換花樣的哄你開心，你就是我的命?！?br />
  湖水在腳邊輕輕晃，把兩人的影子揉成一團，連風(fēng)里都飄著甜絲絲的味道。

  葉子笑著用雙手摟住李正嚴的脖子，臉頰貼在他溫?zé)岬念i窩，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清冽的檀香，心里像被溫水泡過似的，軟乎乎的。那些過去的糾結(jié)、猶豫，此刻都像被風(fēng)吹散的煙，淡得沒了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