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在迷宮般的街道上瘋狂穿梭，試圖徹底甩掉身后的追兵。車頂?shù)臋C槍偶爾短促地點射，擊倒一兩個從巷口突然冒出的攔路者。車廂內(nèi)彌漫著硝煙、血腥、污泥和汗液混合的刺鼻氣味，以及一種近乎凝固的緊張。

  孩子依舊蜷縮在腳踏板處，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幼獸，小小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那雙大眼睛空洞地望著車頂，牙齒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再發(fā)出一點聲音。之前的逃亡似乎耗盡了他所有的情緒，只剩下麻木的恐懼。

  林默忍著腿上傳來的陣陣撕裂般的劇痛，嘗試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盡量不去壓迫傷腿。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前的傷口，那下面的麻癢感似乎隨著他情緒的波動而加劇。他看著腳下那個小小的身影，一種復(fù)雜的情緒涌上心頭——同情、擔(dān)憂，還有一絲同病相憐的苦澀。他們都成了這支小隊計劃外的負(fù)擔(dān)。

  秦風(fēng)一直通過后視鏡觀察著后方，確認(rèn)沒有持續(xù)的追蹤后，才稍稍放松了緊繃的神經(jīng)。他看了一眼油表，指針已經(jīng)滑落至紅色區(qū)域。

  “老李，找地方隱蔽，加油。小趙，保持最高警戒?！彼穆曇魩е钌畹钠v。

  車輛拐進(jìn)一個廢棄的洗車行后院。卷簾門被撞得半毀，里面空無一人，只有幾輛被遺棄的破車和散落一地的工具。相對封閉的環(huán)境，勉強算是個暫時的庇護所。

  車剛停穩(wěn)，老李就拎著一個軍用油桶跳下車，快速尋找儲油罐。小趙則占據(jù)了一個有利的射擊位置，槍口對外，警惕地掃描著每一個入口和窗口。

  秦風(fēng)沒有下車。他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那個孩子身上，語氣盡量放緩，卻依舊帶著軍人的硬朗：“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的？還有家人嗎？”

  孩子像是被嚇了一跳，身體猛地一縮，把頭埋得更低，不肯回答。

  林默嘆了口氣，忍著痛，從旁邊拿起那瓶之前沒喝完的水，又撕開一包壓縮餅干，緩緩遞到孩子面前。

  “喝點水，吃點東西。我們不是壞人?！彼穆曇粢驗樘撊醵@得比秦風(fēng)柔和許多，“你剛才跑得很快，很勇敢。”

  或許是食物的誘惑，或許是林默身上那件破爛白大褂帶來的一絲微弱的、屬于文明世界的熟悉感，孩子終于慢慢地、極其謹(jǐn)慎地抬起頭。他先是飛快地瞥了秦風(fēng)一眼，然后目光主要停留在林默和他手中的食物上。

  喉嚨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臟兮兮的小手，一把抓過餅干，狼吞虎咽地塞進(jìn)嘴里，噎得直伸脖子，然后又搶過水瓶，咕咚咕咚猛灌。

  看著他饑渴的樣子，林默心里很不是滋味。

  “慢點吃，別噎著。”林默低聲道。

  孩子一口氣吃了大半包餅干，喝掉了半瓶水，才像是稍微活過來一點。他舔了舔嘴角的餅干渣，偷偷打量著林默，尤其是他腿上簡陋的夾板和身上包扎的傷口。

  “你……你真的醫(yī)生？”孩子的聲音依舊很小，帶著懷疑。

  “嗯。”林默點點頭，“如假包換?！?br />
  “那……那你也會用那種針打人嗎？像他們一樣？”孩子眼神中閃過一絲恐懼。

  林默知道他說的是什么?！安粫ａt(yī)生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彼D了頓，補充道，“至少，真正的醫(yī)生是這樣?！?br />
  孩子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消化這句話。他又看了看窗外正在忙碌加油的老李和警戒的小趙，最后目光回到林默臉上。

  “我……我叫小七?！彼K于低聲說道，聲音細(xì)若蚊蚋，“沒有大名，福利院的阿姨都叫我小七?！?br />
  福利院？林默和秦風(fēng)對視一眼。

  “福利院在哪里？其他人呢？”林默追問，心里升起不祥的預(yù)感。

  小七的眼圈瞬間紅了，淚水再次涌出，混合著臉上的污垢?！皼]了……都沒了……”他哽咽著，小身體又開始發(fā)抖，“那天晚上……好多人都病了，發(fā)燒，咬人……院長阿姨想帶我們躲起來……后來……后來穿軍裝的人來了……他們……他們把生病的小朋友和阿姨都帶走了……說去治病……”

  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充滿了孩童無法理解的恐怖記憶：“我……我藏在洗衣機里……從后面的水管爬出來了……一直躲……下水道里……有老鼠……還有……還有別的東西……”他臉上露出極度恐懼的表情，似乎想起了更可怕的事情，不敢再說下去。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又是一個被系統(tǒng)和災(zāi)難共同摧毀的悲劇。他仿佛能看到那個混亂的夜晚，福利院如何淪陷，無助的孩子和工作人員經(jīng)歷了什么，而所謂的“帶走治病”背后又是怎樣的結(jié)局。

  秦風(fēng)的表情也極其難看，握緊了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顯然，他對基層部隊某些單位可能采取的極端“凈化”措施有所耳聞，甚至可能因此才對林默這個“弱陽性”多了一絲容忍和觀察的態(tài)度。

  “就你一個人逃出來了嗎？”林默的聲音更加柔和。

  小七搖了搖頭，又馬上點了點頭，眼淚流得更兇：“一開始……還有小安……我們一起躲……后來……后來他發(fā)燒了……變得好嚇人……想咬我……我……我只好推開他跑了……”巨大的負(fù)罪感讓這孩子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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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內(nèi)一片沉默。末日之下，成人的世界殘酷，孩子的世界同樣殘忍。

  過了好一會兒，小七的哭聲才漸漸止住，變成了低低的抽噎。他似乎耗盡了所有力氣，蜷縮起來，昏昏欲睡，但手里還緊緊抓著那半瓶水和剩下的餅干。

  這時，老李加完了油，回到車上，臉色凝重地對著秦風(fēng)搖了搖頭：“油不多了，最多再跑幾十公里。而且車胎磨損很厲害，得盡快找到備胎?！?br />
  秦風(fēng)揉了揉太陽穴，困境如山般壓來。傷員，孩子，匱乏的物資，損壞的車輛，以及外面無窮無盡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