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八云紫織局燃恨火 源博雅清笛靖鬼蹤
安倍晴明幾乎是立刻回到陰陽寮,對幾名心腹陰陽師急促下令:“立刻備馬!不,用神行術!用最快的速度趕往播磨國方向!要快!”
然而,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當他們如同無形的疾風,憑借著高超的遁術撕開空間的距離,趕到那彌漫著不祥氣息的事發(fā)地附近時,一股濃烈得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已撲面而來。那是新鮮血液的鐵銹味、泥土被巨力翻攪的腥氣、草木焦糊的刺鼻煙味,以及靈力狂暴對撞后遺留下的、如同被灼燒過空氣的焦躁“余燼”。眼前的景象,堪稱人間修羅場:碗口粗的樹木被蠻力折斷或連根拔起,如同孩童丟棄的玩偶般歪斜傾倒;地面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焦黑坑洞,如同被天雷犁過;更令人觸目驚心的,是縱橫交錯、深達數(shù)尺的巨大劈砍裂痕,仿佛有遠古巨獸在此肆虐。幾具身著陰陽寮深色狩衣制式服裝與播磨流標志性粗布短褂的尸體,以扭曲的姿態(tài)散落在泥濘與斷木之間,傷口猙獰,死狀凄厲,無聲地訴說著戰(zhàn)斗的慘烈。
晴明面沉似水,薄唇抿成一道冰冷的直線,快步上前蹲下身。他迅速而精準地檢查著現(xiàn)場殘留的痕跡——斷裂的兵刃、焦黑的符篆碎片、凌亂的腳印以及空氣中尚未完全消散的、混雜著絕望與暴戾的靈力波動。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一個被壓在斷木下、僅存一絲微弱氣息的押送隊員身上。那人渾身浴血,氣若游絲。晴明指尖凝聚起柔和的白光,輕輕點在其額心,暫時穩(wěn)住其心脈,并派人立刻準備治療。
“發(fā)生了何事?”他的聲音低沉而急促。
那隊員吃力地睜開腫脹的眼睛,斷斷續(xù)續(xù)地吐露了經過:
原來,道滿一行的“流放”隊伍剛走出京都地界,踏入通往播磨的道路不久,便被一隊人馬突兀地攔住了去路。這些人皆身著地方陰陽寮分府的制式服裝,為首者一臉倨傲,高舉著一枚刻有陰陽魚紋路的青銅令牌,聲音洪亮地宣稱:奉京都陰陽寮總部“緊急密令”及信物,特來處置逆賊蘆屋道滿及其黨羽!為證“命令”確鑿,他還出示了一張蓋有模糊印鑒、筆跡模仿得足以亂真的字據(jù),上書“此獠兇頑,流放不足懲其惡,著追兵速至,務必斬草除根,永絕后患??偛坎槐愎_行事,特以空間秘術急召地方同仁代勞?!?br />
押送隊的頭領,本就對播磨流這些“攪亂秩序”、“蔑視權威”的“法外狂徒”心存芥蒂,雖隱約察覺這道命令來得蹊蹺(晴明大人分明示意此事暫告段落,息事寧人),但眼見對方手續(xù)“齊全”、信物“無誤”,又打著“陰陽寮同仁”的旗號,再加上內心對播磨流的厭惡占了上風,便未做深究,甚至默許了對方的強硬姿態(tài),讓自己的手下稍作配合,形成了合圍之勢。
沖突,在瞬間爆發(fā)!那群地方陰陽師出手狠辣絕倫,符咒閃爍著不祥的光芒,攻擊直取要害,沒有絲毫留手,完全是一副趕盡殺絕的架勢。播磨流這邊,那些死心塌地追隨道滿、性情剛烈的弟子們目睹此景,僅存的僥幸心理徹底粉碎——朝廷與陰陽寮果然言而無信!前腳假惺惺地流放,后腳就派殺手斬草除根!悲憤與絕望瞬間點燃了他們最后的瘋狂!有人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不顧一切地逆轉心脈,燃燒起自身的生命,施展出同歸于盡的攻擊手段,周身爆發(fā)出毀滅性的血光!
“轟——!”劇烈的爆炸聲接連響起,血肉橫飛,狂暴的沖擊波將泥土和斷木掀上半空,只為在那看似密不透風的包圍圈中,為身后的師父撕開一線渺茫的生路!
場面徹底失控了,化作血腥的煉獄。蘆屋道滿目眥欲裂,眼睜睜看著那些曾與他同甘共苦、對他深信不疑的年輕面孔,一個個在自己面前被鋒芒撕裂、被符咒炸碎、或被自爆的沖擊波吞噬,化為血雨肉泥!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他仰天發(fā)出凄厲悲憤的咆哮,體內那些本就不甚穩(wěn)定、夾雜著偏激與怨恨情緒的靈力徹底爆發(fā),周身散發(fā)出令人心悸的瘋狂氣息,不顧一切地攻向那些“背信棄義”的陰陽師,狀若瘋魔,招招都是拼命的打法。
地方陰陽師和押送隊的人見道滿這副要與所有人同歸于盡的恐怖架勢,估計就算勝了,也得找口好棺材了,哪里還敢戀戰(zhàn),紛紛狼狽不堪地轉身逃竄,等這家伙的瘋勁過去再說。
道滿殺退了追兵,自己亦是遍體鱗傷,如同一個從血池地獄爬出的惡鬼,拄著一根折斷的武器殘骸,劇烈地喘息著。環(huán)顧四周,只剩下兩三個同樣傷痕累累、搖搖欲墜的追隨者,眼神中充滿了劫后余生的茫然與刻骨的仇恨。他望著被鮮血浸透、殘肢斷臂散落、如同被巨獸蹂躪過的戰(zhàn)場,血淚混合著泥土從他扭曲的臉上滑落。喉嚨里滾動著野獸瀕死的嗚咽,最終化為一聲從靈魂深處榨出的、充滿無盡怨毒的詛咒:
“安倍晴明!陰陽寮!此仇此恨,血海滔天!我蘆屋道滿在此立誓,今生今世,與爾等不共戴天!縱使身化厲鬼,墮入無間,也必啖爾肉,飲爾血,將爾等所珍視的一切,盡數(shù)焚為灰燼!” 對著京都的方向發(fā)出這泣血的詛咒后,他不再看這修羅場一眼,帶著僅存的殘部,帶著深入骨髓的警惕與沖天的怨毒,頭也不回地、步履蹣跚卻又無比決絕地,隱入了通往播磨國方向的、更加崎嶇荒涼的深山密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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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這血淋淋的敘述,晴明久久地佇立在血腥的戰(zhàn)場上,沉默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寬大的狩衣袖袍下,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幾乎要刺出血來。那股混雜著憤怒、無奈、以及洞悉一切卻無力回天的沉重感,幾乎將他淹沒。他心中的判斷清晰如明鏡:那隊“地方陰陽師”,那偽造的“密令”和信物,必然是隱藏在幕后的黑手——極可能是那些深諳人性弱點、唯恐天下不亂的邪異大妖——精心布下的絕戶毒計!目的就是用最殘酷的方式點燃仇恨之火,將本就偏激的道滿徹底推向對立面,變成一把深深刺入人類陣營內部、淬滿劇毒的尖刀!
然而,此時此刻,面對著這滿目瘡痍的鐵證,面對著道滿那傾盡三江五湖之水也無法洗刷的滔天恨意,他所有的推斷、所有的解釋,都顯得那么的蒼白無力,如同風中殘燭。那道橫亙在陰陽寮與播磨流之間、由鮮血和背叛澆筑而成的裂痕,已然深不見底,再無彌合的可能。
……
接下來的日子,對安倍晴明和遠在播磨、如同受傷困獸般的蘆屋道滿而言,都可謂是壞消息頻傳。
播磨國及其周邊的幾處要地,沖突非但未曾因道滿的回歸而稍有平息,反而如同被澆上了滾油,愈演愈烈,血腥之氣彌漫四野,混亂的程度更勝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