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在神龕前的玉匣突然迸出銀光，驚得淳和帝當(dāng)場下詔加快建造速度，還要擴建神殿。自此，筒川大明神的名號隨著蓬萊（月都）信仰傳遍列島，而某個始作俑者的身影，卻刻意在故事中隱去了。

  ……

  稗田阿一正伏案疾書，忽然筆尖一頓——身后傳來細(xì)微的裂帛聲。她轉(zhuǎn)頭時發(fā)髻間的銀簪晃出殘影，正巧對上從銀色裂隙里探出半個身子的星暝。

  “您下回能敲敲門么？”她捂著心口苦笑，硯臺里的墨汁還在微微震顫，“上次您突然從屏風(fēng)里鉆出來，害得我打翻了整套茶具。”

  星暝整個人從裂隙里跌出來，靴跟磕在地板上發(fā)出悶響：“外頭那些陰陽師眼線太煩人……”他隨手在虛空劃拉兩下，肉眼可見的波紋瞬間裹住整個房間。蹲在梁上的式神紙人突然耷拉下來，像是被抽了魂。

  草薙劍突然蹦上硯臺，銹跡斑斑的劍身把墨汁濺得到處都是：“小阿一快看！老夫這趟可是……”

  話音未落就被星暝一巴掌拍進水桶，咕嘟冒了幾個泡泡。星焰扒著案沿偷蘸朱砂，在劍柄畫了個歪歪扭扭的鬼臉。

  星暝盤腿坐在地板上，指尖轉(zhuǎn)著塊碎玉，隨即便恢復(fù)其本來模樣：“筒川大明神的事成了。那些陰陽寮的老頭子現(xiàn)在正忙著給浦島子建神社呢。”他忽然壓低聲音，“但史書里半個字都不能提我——香火愿力這玩意我沾不得?！?br />
  “《東之國緣起》自當(dāng)如實記載?！鄙倥毫诵履?，筆尖懸在「異聞卷」三個篆字上方，“只是……”她忽然輕笑，“史家筆墨最忌無源之水，少不得要杜撰些蓬萊仙人的軼事來圓場?！?br />
  星暝望著她被燭光拉長的影子，忽然想起昔年那個抱著二胡的麒麟少女——如今，卻不知其所往……

  草薙劍突然又蹦跶起來：“稗田小姐考慮寫本《名劍錄》嗎？老夫可以口述當(dāng)年……”

  “咚！”

  星暝的靴底精準(zhǔn)命中劍柄，草薙劍打著旋兒栽進銀線鑄就的牢籠。阿一忍俊不禁，腕間玉鐲磕在硯臺上發(fā)出清響。案頭燭火忽明忽暗，將眾人身影投在滿墻古籍上，恍若皮影戲中光怪陸離的剪影。

  “其實我始終沒想通。”少年突然開口，“紫那老太婆干嘛非要我來找你編這本《東之國緣起》？”他抬起眼皮，“倒不是看輕你著書的本事，只是那隙間妖怪向來不做無謂之事。”

  稗田阿一正在整理案頭的卷軸，聞言指尖頓了頓。燭光將她發(fā)間的銀簪映得忽明忽暗：“您說的紫大人，是那位撐著洋傘的妖怪賢者吧？”她將蘸飽墨汁的狼毫擱在青玉筆架上，“我能以御阿禮之子的身份不斷轉(zhuǎn)生，其中也有那位大人的手筆呢?！?br />
  草薙劍突然從空間牢籠里逃出來：“要老夫說，準(zhǔn)是看中你這丫頭好拿捏……”

  “閉嘴吧老古董。”星暝重新彈指點出銀線捆住劍柄，“說正事呢?！鞭D(zhuǎn)頭看向阿一時，卻見少女執(zhí)筆在紙張邊緣勾了朵五瓣梅。

  稗田阿一將宣紙輕輕揭起，動作從容得像在談?wù)撎鞖猓骸澳俏淮笕诵枰模悄芊€(wěn)定傳承的記錄者?！彼鋈挥面?zhèn)紙壓住被夜風(fēng)吹動的其余書頁，“每隔百年重生的御阿禮之子，既不會背叛也不會消亡——就像永遠(yuǎn)不會斷墨的筆?！?br />
  星焰突然把朱砂筆戳進硯臺：“穩(wěn)定？是說阿一姐姐像年糕一樣能反復(fù)蒸煮嗎？”

  “差不多這個理?！毙顷陨焓职醋y蹦的小丫頭，“老太婆最擅長把人當(dāng)棋子擺弄?！?br />
  草薙劍在銀線里扭來扭去，簡直像是被捆住的蛆一般：“要老夫說，史書就該刻在龜甲上！當(dāng)年……”

  “等你什么時候冒出除了八岐，須佐，武尊之外的人物再說話吧！”星暝打斷草薙劍的聒噪，轉(zhuǎn)頭卻見阿一垂眸輕笑，燭光在她發(fā)間投下細(xì)碎陰影，“接著說，阿一小姐?！?br />
  “我從賢者大人那得知這差事時便想通了。”少女執(zhí)筆在“異聞卷”三字上描金，“史書從不是照妖鏡，而是打磨過的銅鑒。賢者大人允許我記錄七分真，我便要在剩下三分里周旋出活路?！?br />
  “……你就甘心當(dāng)個粉飾太平的？”

  “星暝先生見過完全清澈的溪流么？”阿一突然用筆桿敲了敲水盂，“越是純粹的水，越容易變成死水?！彼箝g的玉鐲滑到小臂，“我若堅持十成十的真，此刻怕早成了朱雀大路邊某堵墻里的磚石。更何況，妖怪賢者的限制，某種意義上，不也是最好的保護？”

  “紫給你劃了多大地盤？”少年突然伸手比劃，“總不會讓史書里全是歌功頌德？”

  阿一抽走險些被他碰倒的燭臺：“賢者大人在這件事上只說過兩句話?！彼７轮紤械那徽{(diào)，“『該寫的別漏了』，還有『不該記的別多事』?！?br />
  “所以這次……”阿一合上暗格的聲音格外清脆，從懷中掏出本寫著《求聞史記》的簿子，“我會如實記錄筒川大明神的顯圣，細(xì)致描寫蓬萊玉枝的光華?！彼蝗煌犷^，露出這個年紀(jì)少女應(yīng)有的狡黠，“至于某些夜半顯靈的銀發(fā)仙人？”

  星暝突然往嘴里塞了整塊牡丹餅，鼓著腮幫子含糊道：“咳咳，今晚月亮不錯，該去檢查結(jié)界了……”說著便帶著星焰和草薙劍逃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