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藥理辯駁
田作榮“請出題”三個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壓抑的偏廳內(nèi)激起無聲的漣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鈞身上。這位一品醫(yī)師的臉色已然難看到了極點,田作榮的步步緊逼,將他徹底架在了火上。不應戰(zhàn),便坐實了誣陷之名,威信掃地;應戰(zhàn),卻又心中發(fā)虛,毫無把握。
林嘯天在一旁微微瞇起眼睛,手指無聲地敲擊著扶手,心中驚疑不定。這田家小子,哪來的這般底氣和自信?
李鈞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慌亂。事已至此,他絕不能在眾人面前露怯,尤其是還有林家人在場。他就不信,一個毛頭小子,真能精通多少深奧藥理!
“哼!既然你自取其辱,本醫(yī)師便考??夹D?!”李鈞強作鎮(zhèn)定,清了清嗓子,擺出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拋出了第一個問題,意圖用生僻概念先聲奪人:
“《元炁藥性論》有云:‘赤陽果’性烈,蘊含火毒,尋常武者服之,易灼傷經(jīng)脈。然其又為煉制三品‘烈陽丹’之主藥。你可知,為何經(jīng)過煉制,其火毒盡去,反能增益火系元炁?這其中蘊含了何等藥理變化?”
這個問題頗為刁鉆,涉及藥材煉制前后的藥性轉變,非熟讀藥典、理解煉丹基礎者難以回答。幾名藥師殿學徒都露出了思索之色。
然而,田作榮幾乎不假思索,淡然開口:“赤陽果之火毒,非其本性,實乃其蘊含的至陽元炁過于爆烈,難以駕馭所致。煉制‘烈陽丹’,并非‘去除’火毒,而是以‘寒潭幽蓮’、‘冷凝花’等陰性輔材相佐,君臣配合,以陰濟陽,調(diào)和其爆烈之性,引導其元炁趨于平和純正,方能為人所用。此乃‘陰陽相濟,化害為利’之理。李醫(yī)師所言‘火毒盡去’,并不準確,應是‘轉化調(diào)和’更為恰當?!?br />
他不僅回答了問題,更精準地說出了常用輔材,甚至直接指出了李鈞話語中的不嚴謹之處!
李鈞眼皮一跳,心中暗驚,對方竟對三品丹藥的配伍都有所了解?他硬著頭皮,立刻拋出第二個更復雜的問題,試圖攪亂對方思路:
“即便如你所說!那再問你,‘紫血靈芝’與‘三葉腐骨草’,一乃大補氣血之靈藥,一乃劇毒腐蝕之毒草,二者藥性截然相反,為何在古籍記載的某些古老毒方中,卻又見二者并用?此非矛盾否?”
這個問題涉及毒理與藥性的辯證關系,更為深奧偏門。連幾位執(zhí)事都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田作榮依舊從容,略一沉吟便道:“藥無絕對善惡,用之得當,毒亦可為藥;用之失當,補藥亦能殺人。‘紫血靈芝’大補氣血,生機磅礴,而‘三葉腐骨草’劇毒,腐蝕毀滅。二者并用,看似矛盾,實則是以毒草之猛烈毒性,瞬間激發(fā)靈芝之磅礴生機,于死境中強行催發(fā)一線潛力,乃‘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霸道法門,多用于解除某種更為陰毒詭異的纏身之毒或咒術。此乃‘以毒攻毒,激發(fā)潛能’之妙用,然兇險異常,非萬不得已不可輕用。記載此方之古籍,想必也強調(diào)了其巨大風險?!?br />
他不僅解釋了原理,甚至點出了可能的用途和風險,思路清晰,邏輯嚴密!
李鈞額頭微微見汗,對方對藥性的理解,遠比他想象的更為深邃透徹!他咬了咬牙,決定祭出殺手锏,一個連他自己都一知半解、玄之又玄的問題:
“巧言令色!那我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李鈞聲音提高,帶著一絲虛張聲勢,“藥師之道,高深者皆言‘藥性有靈,需以神念溝通,引其元炁共鳴,方能發(fā)揮極致藥效’!此乃元炁通靈之境!你區(qū)區(qū)一個未曾修煉之人,連神念為何物都未必知曉,又如何能煉制出那等藥液?可見定是竊取了他人的成果,才能無視此等至高道理!”
這個問題已經(jīng)脫離了具體藥材,上升到了玄妙的“境界”層面,近乎于刁難。許多藥師學徒終其一生也摸不到“神念溝通藥性”的門檻。
林嘯天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覺得這次定能將住田作榮。
然而,田作榮聞言,卻輕輕搖了搖頭,臉上甚至露出一絲淡淡的惋惜。
他看向李鈞,目光清亮,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種振聾發(fā)聵的力量:
“李醫(yī)師此問,請恕我不敢茍同?!?br />
“藥性有靈,天地萬物皆有其性,此乃自然之理,毋庸置疑。然‘溝通’、‘共鳴’,并非空中樓閣,需建立在對其藥性極致理解的基礎之上!”
“請問李醫(yī)師,若不先明辨藥材之四氣(寒熱溫涼)五味(酸苦甘辛咸),不通曉其升降沉浮之性,不洞察其歸經(jīng)走向、君臣佐使之妙,空談神念溝通,豈非如盲人摸象,緣木求魚?”
“我所煉藥液,并非依靠所謂神念強行驅(qū)使藥性,而是基于對每一味藥材特性的深刻理解,通過精準的配伍與煉制,創(chuàng)造出一個讓它們能夠自然融合、和諧共濟的‘環(huán)境’與‘規(guī)則’。如同良將調(diào)兵,并非強行驅(qū)使士卒,而是知人善任,排兵布陣,令其各展所長,協(xié)同作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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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順其性而為之’,而非‘逆其性而強求之’。”
“至于神念,”田作榮頓了頓,語氣依舊平淡,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在我看來,神念并非高高在上、憑空感應的神秘之物。細致入微的觀察是神念,縝密嚴謹?shù)耐评硎巧衲睿瑢λ幮ё兓木珳拾盐帐巧衲?,甚至是對患者病情感同身受的仁心,亦是神念!而非僅僅是虛無縹緲的‘感應’!”
“我雖元炁微薄,但于‘觀察’、‘推理’、‘把握’、‘仁心’之上,自覺未必遜于任何人。以此為基礎,理解藥性,配伍方劑,何須竊取他人?”
一番話語,如同洪鐘大呂,響徹在偏廳之內(nèi)!
他沒有否定“神念”的存在,卻將其從高高在上的神壇拉了下來,賦予了更實在、更根本的內(nèi)涵——那便是扎實的知識、嚴謹?shù)倪壿?、細致的觀察與仁德之心!
這完全顛覆了在場許多藥師學徒的認知!他們一直以來追求的都是虛無縹緲的“感應”,卻忽略了最基礎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