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峽江凝霧，石隱殷紋】

  巫峽的晨霧濃得像剛凝結(jié)的汞漿，沾在睫毛上涼得刺骨，吸入肺腑時帶著丹砂特有的辛辣氣。臨江而立的巨石高逾三丈，通體泛著青黑啞光，表面溝壑縱橫的紋路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 —— 不是江水沖刷的天然痕跡，而是人工鑿刻的殷商巫紋：玄鳥展翅銜日，鳥喙叼著的日輪刻有十二個鋸齒紋，與殷墟婦好墓出土的青銅鏡紋飾如出一轍，翅尖還嵌著未褪盡的丹砂紅，像是凝固的血珠。

  “夫人，辰時三刻已到?！?墨家巨子徐岳的青銅義肢輕叩石階，發(fā)出 “篤篤” 的悶響。義肢關(guān)節(jié)處嵌著七顆墨玉，隨著動作轉(zhuǎn)動時，玉珠與青銅腔體碰撞出細碎的脆響，與江濤聲交織成奇異的韻律。他身后立著八名赤霄軍衛(wèi)，皆穿玄色短打，腰間懸著漆木托盤，托盤上的官印用雙層黑綢覆蓋，邊角隱約露出的青銅光澤在霧中泛著冷光。

  巴清立在霧心，玄色曲裾上的銀線巫紋被霧氣浸得發(fā)亮。那紋樣從肩頭延伸到裙擺，繡的是殷商 “玄鳥負鼎” 圖，鳥尾垂落的銀線綴著三枚米粒大的明珠 —— 是嬴政去年在咸陽宮所賜，據(jù)說采自南海鮫人淚，此刻隨著她的呼吸輕輕碰撞，碎開的微光在霧中織成細碎的網(wǎng)。她抬手?jǐn)n了攏鬢發(fā)，露出腕間若隱若現(xiàn)的殷商血紋：自三個

  月前滴血親時與九鼎殘片共鳴后，這紋路便隨月相變化，今夜正是滿月，淡金紋路沿著血管蔓延，與巨石上的玄鳥圖騰隱隱呼應(yīng)，像有生命般微微搏動。

  “讓他們來吧?！?她的聲音透過霧層傳出去，清冽得像水銀落地，驚起江面上三兩只水鳥，撲棱棱的翅膀聲打破了峽江的沉寂。

  最先踏上石階的是巴郡郡守李崇。這年近五十的老吏穿著漿洗得發(fā)白的絳色官袍，袖口還沾著蜀地特有的紅泥，顯然是剛從治下農(nóng)田趕來。他雙手捧著舊印，印匣是普通的榆木所制，邊角已被摩挲得發(fā)亮。躬身行禮時，額頭的汗珠順著溝壑縱橫的臉頰墜下，砸在青石板上洇開小小的濕痕：“巴郡李崇，恭迎夫人授印?！?br />
  巴清的目光掠過他顫抖的指節(jié)，未接舊印，反而轉(zhuǎn)向他身后的官員隊列。十二名地方主官按爵位排成兩列，左側(cè)是秦廷空降的勛貴，腰牌刻著 “徹侯”“關(guān)內(nèi)侯” 的鎏金印紋；右側(cè)是巴蜀本地豪強，官袍下擺還繡著古蜀 “太陽鳥” 的暗紋。每個人的神色都藏在霧里，或垂眸斂息，或眼神閃爍，像極了她礦脈中那些含汞的礦石 —— 表面覆著尋常巖石，敲開后內(nèi)里可能藏著劇毒的辰砂。

  “徐先生，” 她忽然開口，目光重新落回巫紋石上，“這神石的來歷，你再細說與諸位大人聽聽。”

  徐岳上前兩步，青銅手指撫過石面的紋路，指尖劃過玄鳥的羽翼時，石面竟泛起極淡的紅光。“此石乃去年整治巫峽航道時，赤霄軍鑿山開路所得。石心含天然汞礦，與驪山皇陵的礦脈同源，敲擊時會發(fā)出鐘鳴般的回響?！?他頓了頓，青銅義肢指向鳥喙處的日輪，“石上紋路與殷墟出土的祭祀鼎紋完全一致，墨家秘閣藏本《鼎嗣錄》記載：商王武丁時期，巫祝在此沉九鼎殘片祭江，得汞脈以固國本，此石便是當(dāng)年的鎮(zhèn)脈神石?！?br />
  話音剛落，霧中忽然傳來三聲猿啼，尖銳得像利器劃破絲綢。李崇身后的南郡都尉趙離猛地一顫，右手不自覺地按向腰間的鞶囊 —— 那里藏著李斯親授的銅符，符身刻著 “監(jiān)察巴蜀” 四字，此刻卻像烙鐵般燙得他掌心發(fā)疼。他鬢角的發(fā)絲被冷汗浸濕，貼在蒼白的臉上，與脖頸后滲出的汗?jié)n連成一片。

  巴清的目光精準(zhǔn)地鎖定他，嘴角勾起一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趙都尉似乎很緊張？”

  趙離慌忙躬身，官帽上的流蘇劇烈晃動：“夫人說笑了，峽江風(fēng)大，卑職只是畏寒。”

  “畏寒？” 巴清往前邁了兩步，玄色衣擺掃過石階上的露水，留下一串濕痕，“可我見你頸后汗?jié)窳税肫倥?，倒像是剛從蒸籠里出來?！?她抬手示意徐岳，“既是趙都尉心急，便先為他授印吧?！?br />
  徐岳掀開托盤上的黑綢，新印赫然顯露。印臺是用九鼎殘片熔鑄而成，邊緣還留著鼎耳斷裂的弧度，泛著暗金色的光澤；印面刻著秦篆 “南郡都尉” 四字，筆畫遒勁有力，四角卻暗刻了四只微型玄鳥 —— 那是巴清特令墨家工匠所制的標(biāo)識。趙離的眼神在觸及印臺的瞬間驟然收縮，指尖微微發(fā)抖，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二： 赤印觸石，龍血初醒】

  趙離接過新印時，指腹剛碰到青銅印面，霧中忽然起了旋風(fēng)?？耧L(fēng)卷著霧沫撲在臉上，帶著江水的腥氣，將他鬢角的發(fā)絲吹得貼在臉頰上，露出耳后一塊淡青色的胎記 —— 那是李斯安插眼線的暗號，胎記形狀與相府的 “李” 字紋章相似。

  他深吸三口氣，按捺住胸腔里的慌亂，按照巴清定下的儀式流程，將印面穩(wěn)穩(wěn)按向巫紋石。這是授印的核心環(huán)節(jié)：新印需沾神石之氣，方算得天命認可。此前試印的三名小吏皆順利通過，他昨夜反復(fù)摩挲印臺時，只覺冰涼沉重，并無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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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青銅印面與石紋接觸的剎那，異變陡生。

  先是一聲極輕的 “嗡鳴”，并非石面震動，而是石心汞礦與青銅印璽共振產(chǎn)生的聲響，頻率低得幾乎要鉆進人的骨縫。緊接著，石面上的玄鳥紋突然亮起紅光 —— 不是燭火的暖紅，而是像凝固了千年的血，順著紋路快速蔓延，瞬間便將趙離按印的區(qū)域染成一片赤紅。

  “怎、怎么回事？！” 趙離驚得后退兩步，印璽從手中滑落，“哐當(dāng)” 一聲砸在石階上。青銅印臺與石板碰撞時，竟裂開一道細紋，縫中滲出銀白的汞液，像蛇般蜿蜒爬向他的靴底。

  兩名赤霄軍衛(wèi)立刻上前，玄鐵刀鞘死死抵著他的后腰，刀刃的寒意透過官袍傳過來。趙離只覺雙腿發(fā)軟，視線死死盯著那道汞痕，腦中一片空白 —— 昨夜李斯的密信還在袖中：“巴清必以巫石驗心，印胎已混吾指血，可瞞天過海?！?可眼前的異象，顯然是瞞不住了。

  巴清緩步走到石前，玄色衣擺掃過地上的汞液，那液體竟像有生命般避開她的裙擺。她指尖拂過發(fā)紅的紋路，觸感溫?zé)岬皿@人，竟像是活物的肌膚在搏動。“趙都尉，” 她轉(zhuǎn)頭看向臉色慘白的男人，嘴角的笑意加深，“你可知這石紋為何發(fā)紅？”

  趙離牙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