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將軍第一個邁步，站到了左邊。緊接著，又有五六位老將軍沉默地走了過去。鴛鴦看了看陳淵，又看了看地上淚痕未干的張強，一咬牙，也站到了左邊。

  大哈撓了撓頭，甕聲甕氣地說：“將軍……在哪……我在哪，我聽……將軍的！”但他最終還是邁著沉重的步子，站到了左邊。

  剩下的人，有的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選擇了右邊，他們認為這是對軍隊、對任務(wù)更負責任的選擇。也有兩三人，站在原地未動，顯然內(nèi)心極度矛盾。

  最終，左邊的人數(shù)，略微超過了右邊。

  陳淵看著這個結(jié)果，心中百感交集。他長長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那嘆息聲仿佛承載了千鈞重擔。

  “既然……大多數(shù)同意?！彼穆曇艋厥幵诖髲d里，“那么，決議已定。黑石城愿意跟隨的民眾，我們將一并帶上，踏上這萬里征途！”

  張強和鄉(xiāng)老們聞言，瞬間老淚縱橫，激動得渾身發(fā)抖，又要跪下磕頭，被陳淵用眼神制止。

  “但是！”陳淵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無比嚴肅冷峻，“既然決定帶上大家，那么，一切必須聽從軍令！行軍途中，危險重重，容不得半點散漫和拖延！我們必須制定周密的計劃！”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在上面劃動著?！凹热煌鈳铣侵械拿癖?，那么我布置一下我們的行軍方案。”

  “行軍的路上肯定危險重重，我們?nèi)藬?shù)又太多，目標巨大?！标悳Y的目光掃過眾人，“你們看我這樣分配兵力行不行——”

  “鴛鴦、大哈！”他點名道。

  “在！”兩人踏前一步。

  “你二人，率所部兵馬，共計兩千精銳，為前軍！”陳淵的手指在地圖上從黑石城向西劃出一條線，“逢山開路，遇水搭橋，負責偵察前方敵情、地形，清除小股威脅，為大部隊開辟安全通道！”

  “得令！”鴛鴦和大哈齊聲應(yīng)諾。

  “我親率剩余一千將士，以及十八位老將軍，殿后！”陳淵的手指落在代表大部隊的后方，“與民眾隊伍同行，負責壓陣，抵御可能來自后方的追擊或襲擊?！?br />
  他看向幾位老將軍：“還需勞煩幾位老將軍，輪流在隊伍最后巡視，查漏補缺，確保無人掉隊，并警惕任何來自尾隨的威脅?！?br />
  眾人仔細聽著，紛紛點頭。前軍開路，中軍（民眾）核心，主帥與精銳殿后，并有經(jīng)驗豐富的老將查漏補缺，這確實是目前情況下，相對穩(wěn)妥的行軍陣型。

  “陳淵看向激動不已的張強，語氣不容置疑：“張先生，既然決定要走，時間緊迫！你立刻回去，組織所有愿意跟隨的民眾，動員一切可以動員的力量，前往荒人的倉庫，將所有能吃的糧食、能用的物資，全部打包帶走！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我們沒有補給，這些就是我們的命！”

  “明白！明白！我這就去辦！”張強連連點頭，帶著鄉(xiāng)老們，幾乎是跑著沖出了大廳，要去傳達這個決定命運的消息。

  “鴛鴦，大哈?！标悳Y最后吩咐道，“你們也下去，整頓兵馬，檢查裝備，尤其是鴛鴦，你的前鋒營，多備繩索、鉤爪、探路器械。明日拂曉，準時出發(fā)！”

  “是！”兩人抱拳領(lǐng)命，轉(zhuǎn)身大步離去，甲葉鏗鏘。

  大廳內(nèi)，終于只剩下陳淵一人。他緩緩坐回椅中，再次看向那幅巨大的地圖，那兩萬多里的陌生山河，仿佛化作了無形的巨獸，即將吞噬而來。

  這邊，張強沖出城主府時，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像擂鼓。他站在府前空地上，深吸了幾口帶著血腥和硝煙氣味的冰冷空氣，猛地扯開嗓子，用盡平生力氣嘶吼起來：

  “鄉(xiāng)親們——！都出來——！將軍答應(yīng)帶我們一起走了——！”

  這聲嘶吼如同投入靜湖的巨石，在黑石城死寂的夜里激起千層浪。一扇扇門再次被推開，更多的人影涌上街頭，臉上寫滿了驚疑、惶恐，還有一絲不敢置信的希冀。

  “張……張書吏，你說真的？”一個拄著木棍的老人顫聲問道，昏花的老眼緊緊盯著張強。

  “千真萬確！”張強揮舞著手臂，激動得滿臉通紅，“陳將軍仁義！不忍棄我等而去！但前路萬里，兇險異常！將軍有令——所有人，立刻去荒人糧倉，把所有能吃的，能用的，全部打包帶上！這是我們活命的根本！”

  沒有歡呼，人群在短暫的寂靜后，爆發(fā)出一種壓抑已久的、混亂的騷動。有人茫然四顧，有人低聲啜泣，更多的人則是在短暫的愣神后，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朝著城西那座巨大的、曾經(jīng)他們連靠近都不敢的荒人糧倉涌去。

  糧倉大門早已被麒麟軍士兵打開，里面堆積如山的麥粒、曬干的塊莖、還有一些密封的肉干，在火把的照耀下，散發(fā)著誘人又讓人心酸的光芒。

  起初的混亂是不可避免的。有人撲到麥堆上，用雙手死死摟住，仿佛要將自己埋進去。有人為了一個看起來更結(jié)實的麻袋推搡起來。孩童在人群中哭喊，婦女焦急地呼喚著走散的家人。

  “別亂！都別亂！”張強嗓子已經(jīng)喊啞了，他跳上一個空著的木箱，幾個被他找來的、略有威望的鄉(xiāng)老也在一旁竭力維持秩序，“排隊！按戶來！家家都有份！能拿多少拿多少！但別搶！誰搶就沒誰的份！”

  麒麟軍的士兵們手持火把，面無表情地站在倉庫四周和高處，他們身上未散的煞氣起到了最好的震懾作用。混亂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緊張而有序的忙碌。

  男人們脫下身上最完整的外衣，攤開，做成臨時的包裹。婦女們扯下頭巾，甚至拆開被褥，縫制成大大小小的布袋。老人們仔細地檢查著每一個麻袋的結(jié)實程度，將破洞的地方飛快地打上補丁。孩子們也被分派了任務(wù)，將散落的小塊莖撿拾起來，小心翼翼地放進父母撐開的衣襟里。

  沒有人說話，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布料摩擦聲，糧食倒入容器發(fā)出的沙沙聲。每一粒麥子都被小心地捧起，每一塊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