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淵攤開那張邊沿已經(jīng)被摩得起毛的地圖，手指在上面移動，最后按在一個被紅圈標(biāo)記的位置上，沙雷波沃。

  那地方，曾是一片豐饒濕地，現(xiàn)在，只剩一片吞噬生命的沼澤。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或坐或臥、抓緊時間恢復(fù)體力的將士們。一天一夜的強行軍，接連兩場惡戰(zhàn)，鐵打的人也露出了疲態(tài)。

  “都打起精神來！”陳淵的聲音落在每個人心上，“下一個地點，沙雷波沃，路有點遠(yuǎn)。天黑前，我們必須趕到那附近落腳，然后……讓大家好好歇一晚?！?br />
  沒有歡呼，只有一片沉默的響應(yīng)，將士們掙扎著站起來，檢查鞍具，整理陌刀，動作有些慢，卻沒人遲疑。

  大哈把一塊肉干塞進(jìn)嘴里，含糊地嘟囔：“歇……歇一晚好……快……快散架了。”

  鴛鴦已經(jīng)騎在馬上，擦拭著他的制式陌刀，刀身上的血痂被一點點刮掉，露出底下森白的寒光。

  “沙雷波沃……”他念著這個名字，眼神里沒什么波動。

  默默清點著弩箭的數(shù)量，一根一根，動作仔細(xì)。

  隊伍再次開拔，一邊躲避荒獸聚集地，一邊躲避巡邏的荒人隊伍，大軍一路疾馳。

  越往北，天越低，云層厚得像棉花壓在頭頂，風(fēng)里帶來的不再是單純的冷，而是一種濕漉漉的、帶著腐爛氣息的寒意。

  地面開始變得松軟，馬蹄踩下去，發(fā)出沉悶的噗嗤聲，枯死的、發(fā)黑的蘆葦叢開始出現(xiàn)，一叢叢，一片片，像大地潰爛后長出的丑陋毛發(fā)。

  空氣中那股腐臭味越來越濃，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頭暈的甜腥氣。

  “這鬼地方……”一個士兵低聲罵了句，下意識地捂了捂鼻子。

  陳淵抬起手，隊伍速度慢了下來。

  他瞇起眼，望向遠(yuǎn)方，在一片望不到邊的、泛著渾黃油光的沼澤盡頭，隱約能看到一個模糊的黑點，像水面上浮起的一個毒瘤。

  那就是陣眼所在。

  沼澤上空，彌漫著灰白色的霧氣，凝滯不動，死氣沉沉，水面上偶爾冒起一兩個氣泡，破裂時發(fā)出輕微的啵聲，帶出更濃的臭氣。

  “不能再往前了?！标悳Y勒住馬，“去右邊那個山坳，休整休息。”

  跟著陳淵來到一處背風(fēng)的山坳，將士們默默下馬，找稍微干燥點的地方落腳，沒人敢生火，把引來荒人荒獸的注意，。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陳淵把鴛鴦、大哈、默默叫到身邊，蹲在地上，用一根樹枝在泥地上劃拉。

  “看這里?！彼嫵鲆粋€大致輪廓，“陣法節(jié)點在沼澤在中間的硬地上，只有水道能過去。荒人肯定守死了水路。”

  “強……強攻？”大哈盯著那“島”，眉頭擰成疙瘩，“這……這……馬……跑不……起來。”

  “跑不起來，那就棄馬。”陳淵的聲音很平靜。

  鴛鴦眼神一動：“將軍的意思是……”

  “分兵。”陳淵的樹枝在沼澤邊緣劃了一條線，“鴛鴦，你帶兩百人，騎馬沿著岸邊跑。弄出動靜來，越大越好。放箭，吼叫，把守軍都引到你那邊去。”

  鴛鴦立刻明白了：“誘餌。”

  “對?！标悳Y看向他，“吸引主力，給我們創(chuàng)造機會?；娜四X子簡單沒見識，看你人少又在岸上鬧，肯定會撲過來?！?br />
  “明白?！兵x鴦點頭，沒有半點猶豫。

  陳淵的樹枝轉(zhuǎn)向那片渾黃的沼澤水城：“剩下六百人，跟我。從水里摸過去?！?br />
  大哈倒吸一口涼氣：“將……將軍，這水……這泥……”

  “口銜蘆管，壓低呼吸。身上抹泥，減少反光。陌刀當(dāng)拐杖，探路，省力。”陳淵說得簡單，卻字字千斤，“默默，你帶五十人，在岸這邊找高地。等我們靠近島，你看準(zhǔn)機會，用弩箭壓住島上的敵人，特別是那些拿法杖的巫師?！?br />
  默默用力點頭：“交給我?！?br />
  “都清楚了嗎？”陳淵扔掉樹枝，站起身。

  “清楚！”三人同時應(yīng)道。

  鴛鴦點齊兩百名最擅長騎射的士兵，他們檢查了一下弓弩和陌刀，對著陳淵的方向，無聲地行了個軍禮，然后翻身上馬。

  “走！”鴛鴦低喝一聲，一馬當(dāng)先，沿著沼澤邊緣沖了出去。

  馬蹄聲驟然響起，打破了沼澤的寂靜，緊接著，是士兵們故意的大聲吼叫，和弓弦振動、箭矢破空的嗖嗖聲！

  “荒狗！出來受死！”

  “你爺爺在此！”

  聲音在空曠的沼澤上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幾乎是立刻，沼澤中心的方向傳來了騷動，隱約的咆哮聲，骨矛碰撞的咔噠聲，還有某種低沉的法術(shù)吟唱聲。

  成了。

  陳淵不再耽擱，他看向身后六百名屏息凝神的士兵。

  “下水。”

  將士們開始行動，折下空心的蘆葦桿，含在嘴里，抓起冰冷的、散發(fā)著惡臭的淤泥，胡亂抹在臉上、鎧甲上。

  然后，一個接一個，小心翼翼地沒入齊胸深的、冰冷刺骨的沼澤渾水中。

  水下的淤泥瞬間包裹上來，帶著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