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青身披亮銀甲，站在一處臨時搭建的指揮高臺上，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的戰(zhàn)場。

  他儒雅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凝重，聽到親衛(wèi)的低聲稟報，他握著劍柄的手微微一頓。

  “他醒了？”張國青轉(zhuǎn)過身，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有欣慰，有震撼，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為了那支幾乎打光的鐵軍。

  “是的，將軍。陳淵上尉剛剛蘇醒，似乎恢復(fù)得……異乎尋常的快?！?br />
  張國青沉吟片刻，對身旁兩名氣息沉穩(wěn)、同樣身著將軍鎧甲的中年將領(lǐng)下令道：“王將軍，李將軍，此處防線交由你二人主持，按既定方略，穩(wěn)步清剿，不得冒進(jìn)。我去去就回?！?br />
  “是！將軍！”破軍與貪狼二軍的統(tǒng)帥躬身領(lǐng)命。

  張國青不再多言，身形一動，便如同一道銀色流光，幾個閃爍便掠下了高臺，穿過依舊彌漫著淡淡血腥味的鷹喙谷。

  谷內(nèi)的景象，即使已經(jīng)清理了兩天，依舊觸目驚心。

  大量的荒獸尸體被集中焚毀，沖天的黑煙帶著焦臭味道日夜不息，工兵們正在艱難地清理著堵塞通道的尸骸，試圖恢復(fù)這條咽喉要道的暢通。

  腳下泥土，早已被浸染成了詭異的墨綠色，踩上去軟綿綿的，仿佛大地本身都在流血。

  張國青腳步很快，但目光掃過那些堆積如山的殘骸時，總會不由自主地停頓一下。他能想象出，兩天前，在這里，那支名為“陌刀”的軍隊，是如何用血肉之軀，一寸一寸地抵擋著這毀滅的洪流。

  他很快來到了位于谷口后方相對安全區(qū)域的后勤營地，徑直走向那個被特意安排、有士兵守衛(wèi)的獨立營帳。

  掀開門簾，光線涌入，正好看到陳淵靠坐在那里，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干裂，渾身纏滿繃帶，但那雙眼睛，雖然帶著深深的疲憊，卻已然恢復(fù)了往日的沉靜和銳利，如同歷經(jīng)劫火淬煉的寒鐵。

  看到張國青進(jìn)來，陳淵眼神一動，掙扎著想要起身行禮。

  “躺著別動！”張國青快步上前，伸手虛按，聲音帶著不容置疑，也帶著一絲難得的溫和。他在床榻邊的木凳上坐下，目光落在陳淵身上那些滲透著血色的繃帶上，久久沒有說話。

  營帳內(nèi)一時陷入了沉默，只有外面營地隱約傳來的嘈雜聲和陳淵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半晌，張國青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有力，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重量：

  “陳淵?！?br />
  他叫了他的名字，沒有帶軍銜。

  “我張國青，戎馬半生，自認(rèn)見過無數(shù)血戰(zhàn)，見過無數(shù)悍勇之士?！彼哪抗馓?，直視著陳淵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要穿透肉體，直視靈魂，“但鷹喙谷這一仗……你，和你麾下的陌刀軍，讓我知道了，什么叫……鐵軍！什么叫……軍魂！”

  他頓了頓，似乎在平復(fù)有些激蕩的心緒：“八百對數(shù)十萬，死守鷹喙谷，鏖戰(zhàn)一日夜，斬殺荒獸無算，擊潰其前鋒主力，硬生生將荒界突襲昆侖腹地的計劃砸得粉碎！此戰(zhàn)之慘烈，之功勛，堪稱開戰(zhàn)千年以來，最輝煌的防御戰(zhàn)例之一！”

  他的語氣逐漸加重，帶著毫不掩飾的贊嘆與肯定：“我已命書記官詳加記錄，為你，為陌刀軍每一位將士，請功！你們的名字，必將銘刻于絕境長城之上，受萬世敬仰！陌刀軍的每一位，都是華夏的英雄！”

  陳淵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得色，只有一片沉靜，以及那沉靜之下，深不見底的悲慟。他張了張嘴，聲音依舊沙?。骸奥氊?zé)所在，……不敢言功。只是……可惜了那些好兄弟?！?br />
  張國青看著他眼中那深沉的哀傷，心中也是一嘆。他何嘗不知，再大的功勛，也換不回那些鮮活的生命。

  他沉默了一下，從懷中取出一個只有拇指大小、造型古樸的黑色小藥瓶。藥瓶不知是何材質(zhì)，觸手溫涼，上面雕刻著一些扭曲的、不屬于人類文明的怪異花紋。

  “這瓶藥，”張國青將小藥瓶遞到陳淵面前，“是我多年前，在一次清剿大型荒人部落時，從其祭司身上繳獲的戰(zhàn)利品。經(jīng)過試用，似乎是用幾種罕見荒獸的精血和某些奇異植物煉制而成，對恢復(fù)肉身創(chuàng)傷有奇效，沒什么副作用。我留著無用，給你吧，希望能讓你好得快些。”

  陳淵看著那小小的藥瓶，能從其中感受到一股隱晦而精純的能量波動。

  他知道這絕非凡品，恐怕在整個抵抗軍中都找不出幾件。他沒有推辭，伸出纏滿繃帶、微微顫抖的右手，鄭重地接過。

  “多謝將軍?！彼吐曊f道，將藥瓶緊緊握在手心。

  張國青站起身，拍了拍鎧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昂煤眯菹ⅲ褌B(yǎng)好?！?br />
  他走到門口，停下腳步，回頭看了陳淵一眼，目光深邃，“后面……還得需要你們。此戰(zhàn)，只是開始，往后，或許會更艱難啊?！?br />
  說完，他掀開門簾，大步離去，亮銀色的鎧甲很快消失在營地的光影中。

  陳淵握著那瓶猶帶著張國青體溫的藥液，沉默了許久。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精彩內(nèi)容！

  將軍最后那句話，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更大的艱難……是啊，從未停止，只會越來越猛烈。

  他深吸一口氣，忍著劇痛，再次嘗試移動身體。這一次，他似乎適應(yīng)了一些，動作雖然依舊緩慢艱難，但至少能夠勉強(qiáng)下床了。

  他扶著營帳的支柱，一步一步，如同蹣跚學(xué)步的孩童，挪出了營帳。

  外面的光線有些刺眼。他辨認(rèn)了一下方向，詢問守衛(wèi)后，朝著傷員營區(qū)走去。每一步都踩在松軟的土地上，也仿佛踩在陣亡弟兄們的英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