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來自遙遠東方的破船，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福建高層激起的漣漪久久未平。王審知親自下令，以最高規(guī)格安置這些九死一生的“瑪雅”或相關文明的漂流者（通譯們暫時將他們稱為“羽蛇之民”），并指派天工院最好的學者和醫(yī)師負責照料與溝通。

  與此同時，那幾包被王審知視若瑰寶的種子，已被火速送往天工院下屬最肥沃的試驗田。沈括親自帶隊，按照王審知模糊指示的“溫暖濕潤”環(huán)境，小心翼翼地將那些干癟卻承載著無限希望的顆粒播種下去。每一壟田地都安排了專人日夜看守，記錄生長數(shù)據(jù)，其安保等級甚至超過了火藥工坊。

  王審知幾乎每日都要詢問種子的情況，其重視程度讓陳褚等人愈發(fā)意識到此物非同小可。

  “大人，您對此物如此看重，莫非……它們真能如占城稻一般，大幅提升產(chǎn)量？”一日匯報公務后，陳褚忍不住問道。

  王審知目光深邃，望向窗外試驗田的方向，緩緩道：“元亮，占城稻乃是在我華夏原有稻作基礎上改良，是錦上添花。而此物……”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乃是開辟新天！它們或許不挑地力，耐旱耐瘠，產(chǎn)量遠超你我想象。若能推廣，天下再無饑饉，絕非虛言！屆時，我華夏人口滋生，國力之根基將雄厚到前所未有的地步！這才是真正的‘格物致用’，功在千秋！”

  陳褚聞言，不禁動容。他雖無法完全想象，但見王審知如此篤定，心中也充滿了期待。

  就在福建內(nèi)部為這“天降祥瑞”而默默耕耘時，外部世界的反應也開始陸續(xù)傳來。

  首先是好消息。陳褚與滿者伯夷攝政王卡查·馬達的談判進展順利。基于共同抗擊佛郎機入侵的鮮血友誼，以及福建展現(xiàn)出的強大實力和誠信，《福建-滿者伯夷友好通商互助盟約》的細節(jié)很快敲定。

  盟約規(guī)定：雙方互派常駐使節(jié)；福建幫助滿者伯夷在舊港（巨港）建立一座大型海軍維修基地和一座“格物學堂”分校，傳授造船、鑄炮、水利等實用技術；滿者伯夷給予福建商船最優(yōu)惠關稅，并開放蘇門答臘部分礦藏和香料產(chǎn)地的合作開發(fā)權；雙方水師建立聯(lián)合巡邏機制，共同維護馬六甲海峽及周邊海域安全。

  這一盟約的簽訂，意味著福建不僅獲得了南洋最富庶區(qū)域的穩(wěn)定市場和資源，更將戰(zhàn)略前沿實實在在地推進到了東西洋交通的咽喉——馬六甲。福建的影響力，如同磐石般牢牢嵌入了南洋的核心。

  然而，西線的陰影也隨之而來。林謙的情報網(wǎng)開始發(fā)力，新的消息通過快船送至泉州。

  “大人，佛郎機殘部確認已逃至印度西海岸的果阿據(jù)點。費爾南多生死不明，但幸存者與新任的葡萄牙印度總督阿爾布克爾克接上了頭?！绷种t匯報時，臉色凝重，“阿爾布克爾克此人，性格強硬，野心勃勃，素有‘印度洋雄獅’之稱。他并未因南洋之敗而氣餒，反而認為這是葡萄牙在東方面臨的嚴峻挑戰(zhàn)。他正在果阿集結力量，并積極聯(lián)絡阿拉伯半島的阿曼王國以及印度本土的古吉拉特蘇丹國，試圖構建一道針對我們的封鎖線?！?br />
  “此外，”林謙補充道，“我們在北方的眼線回報，朱溫對我們在南洋的大捷極為震驚，尤其是……他似乎通過某些渠道，得知了我們獲得‘海外奇種’的消息?！?br />
  王審知眉頭微蹙：“朱溫也知道了？消息傳得倒快?！?br />
  “是。據(jù)查，有江南商人曾在泉州港口見過那些羽蛇之民和奇特的種子，將其視為‘海外仙種’，消息隨之北傳。朱溫似乎對此非?！信d趣?！绷种t道。

  王審知冷笑一聲：“他當然感興趣。亂世之中，什么最寶貴？人口！而養(yǎng)活人口，靠的就是糧食。他大概以為，得到了這‘仙種’，就能解決他轄境內(nèi)日益嚴重的糧荒和流民問題，甚至能支撐他更大的野心?！彼烈髌蹋翱磥?，北邊的壓力，并不會因為我們在南洋的勝利而減輕，反而可能因此加劇?！?br />
  正如王審知所料，汴梁的梁王府內(nèi)，朱溫正對著一份密報，眼中閃爍著貪婪與焦躁的光芒。

  “海外仙種？畝產(chǎn)數(shù)十石？食之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朱溫捏著密報，手指因用力而發(fā)白，對著麾下的謀士和將領低吼道，“王審知那個黃口小兒，何德何能，竟能得上天如此眷顧！先有堅船利炮，如今又有這等祥瑞！難道天命真的在他不成？”

  一名謀士小心翼翼地道：“大王息怒。此乃市井傳言，未必可信?；蛟S只是海外些許奇花異草，被福建人夸大其詞，用以蠱惑人心。”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朱溫猛地一拍桌子，“如今中原饑荒連連，流民日眾，若真讓王審知得了這等寶物，假以時日，福建錢糧廣盛，人口滋生，必成我心腹大患！絕不能讓他如愿！”

  他站起身，在殿內(nèi)踱步，眼中兇光閃爍：“明的不行，就來暗的！既然商路能傳消息，自然也能傳別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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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下腳步，看向一名心腹干將：“你，立刻挑選一批機靈可靠的好手，扮作流民或商人，分批南下，潛入福建！給我想辦法，弄清楚那‘仙種’到底為何物，存放在何處！能偷則偷，能搶則搶！若事不可為，就給我毀了它！絕不能讓王審知安安穩(wěn)穩(wěn)地培育這些種子！”

  “是！末將遵命！”那將領凜然應命。

  “還有，”朱溫又看向負責外交的臣子，“派人去接觸吳越錢镠，還有那個在湖南蹦跶的馬殷，就說本王愿與他們結盟，共抗……南方那個僭越稱王的狂妄之徒！就算不能立刻聯(lián)手攻伐，也要讓他們牽制住王審知的部分精力！”

  一道道充滿惡意的指令從汴梁發(fā)出，如同無形的毒蛇，悄然游向南方。

  福建，泉州，天工院試驗田。

  王審知在陳褚、沈括的陪同下，再次視察了那片被嚴密保護的田地。此時，距離播種已過去一段時間，一些嫩綠的幼芽已然破土而出，在閩南溫暖的陽光下舒展著充滿生命力的葉片。雖然還無法分辨具體是何種作物，但那勃勃生機已讓人欣喜。

  “大人，您看，這幾壟出芽最為整齊?！鄙蚶ㄖ钢渲幸黄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