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萬次,血肉模糊
穩(wěn)定。他默默地向旁邊移動了兩步,找到一塊相對干爽的地面,繼續(xù)著他的練習。
“锃——!”
拔劍聲依舊穩(wěn)定,甚至比之前,似乎還快了那么一絲絲。
他的無視,他的沉默,他那仿佛扎根于大地的專注,反而讓王強等人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挫敗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寒意。這家伙,難道真的感覺不到羞辱和疼痛嗎?
幾次三番之后,見林塵始終如同泥塑木雕,毫無反應,他們也漸漸覺得無趣,嘲弄的次數(shù)開始減少。畢竟,欺負一個不會叫痛的沙包,并不能帶來持久的快感。
外界的聲音,無論是嘲笑還是干擾,最終都如同雨水滴落頑石,未能侵入其內里分毫,反而被他轉化為了一種燃料,一種讓他更加堅定、更加渴望力量的動力。
時間,在枯燥的重復和極致的痛苦中,緩慢而堅定地流逝。
一天,兩天,三天……
林塵嚴格地執(zhí)行著自己的計劃。每日一千次拔劍,雷打不動。完不成,就不休息,不進食(除了必要的野果泉水)。身體的疲憊和傷痛累積到了可怕的程度。晚上,他常常是拖著幾乎失去知覺的身體爬回屋內,連清理傷口的力氣都沒有,便昏死過去。第二天,又會在身體無處不在的酸痛中強行醒來,繼續(xù)。
他的雙手,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舊的水泡破裂,結成血痂,新的水泡又在血痂旁磨出,層層疊疊。布條早已被鮮血和膿液浸透,發(fā)黑發(fā)硬,粘在傷口上,每一次握劍都像是撕下一層皮。到后來,他索性不再包裹,任由那雙血肉模糊的手掌,直接與粗糙的劍柄摩擦。
疼痛?已經麻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可見骨的疲憊,仿佛靈魂都被抽干。
但是,變化,也在這種近乎自虐的錘煉中,悄然發(fā)生。
當拔劍次數(shù)接近五千次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拔劍時,手臂的顫抖減輕了。不是不累,而是肌肉在無數(shù)次重復后,開始本能地尋找到最高效的發(fā)力方式,減少了不必要的能量損耗。
接近七千次時,那原本滯澀、充滿摩擦的拔劍聲,開始變得清脆了一些。不是鐵劍變好了,而是他的動作軌跡變得更加筆直、順暢,手腕的抖動和身體的晃動被控制到了最低。
接近九千次時,一種奇妙的“肌肉記憶”開始形成。很多時候,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思考姿勢、發(fā)力,身體就能自動完成一套近乎標準的拔劍動作。速度,在不知不覺中,提升了肉眼難以察覺,但他自己卻能清晰感受到的意思!
這是一種量變積累下,最原始的質變前兆。是身體這個精密儀器,在極限壓力下,被迫進行的優(yōu)化和適應。
然而,代價也是巨大的。他的身體瘦削得可怕,眼窩深陷,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青白。雙手結滿了厚厚的老繭,但老繭之下,是依舊未能完全愈合的傷口和淤血。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火辣辣的疼痛。
終于,在一個萬籟俱寂的深夜。
冰冷的月光如同水銀瀉地,照亮了破敗的小院,也照亮了院中那個如同從水里撈出來般的身影。
林塵渾身都被汗水浸透,破爛的衣衫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他瘦骨嶙峋的輪廓。他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著,仿佛隨時都會散架。嘴唇被咬出了血,混合著汗水流下。
他完成了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拔劍。
還差最后一次。
他深吸一口氣,這口氣仿佛抽干了他肺里所有的空氣,帶來一陣劇烈的咳嗽。他死死盯著手中的鐵劍,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燃燒著最后一點倔強的火焰。
握劍。雖然雙手血肉模糊,顫抖不止,但握劍的姿勢,卻異乎尋常的穩(wěn)定。
腰腹微沉,力量從腳下生根,經由脊椎,傳遞到肩臂。
“锃——!”
一聲短促、清脆、仿佛突破了某種無形屏障的劍鳴,驟然響起!
這一次,聲音不再是摩擦和滯澀,而是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絕,一道黯淡卻凌厲的寒光在月下一閃而逝!
第一萬次!
完成了!
就在動作完成的瞬間,那股強行支撐著他的意志力,如同繃緊到極致的弓弦,驟然斷裂。無邊的黑暗和虛弱感如同潮水般瞬間將他吞沒。
“哐當!”
鐵劍脫手落下,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發(fā)出一聲輕響。
林塵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倒在地,隨即整個上半身也撲倒下去,臉頰貼在冰冷、沾滿汗水和污穢的地面上。
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劇痛的神經。他艱難地抬起那雙已經完全不像是人類的手掌,舉到眼前。
月光下,這雙手掌猙獰可怖。新舊傷痕交織,繭子厚得發(fā)亮,但更多的皮肉是翻卷著的,露出下面的鮮紅,布滿了血污和泥垢,幾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膚。
看著這雙為了一個渺茫希望而付出慘烈代價的手,一直強忍著的、混合著極致痛苦、漫長孤獨、以及一絲微弱成就感的復雜情緒,終于沖垮了理智的堤壩。
滾燙的淚水,毫無征兆地奪眶而出,順著他沾滿污垢的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暈開小小的深色痕跡。
他沒有發(fā)出聲音,只是肩膀無法控制地微微抽動。淚水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那雙血肉模糊的手。
痛苦嗎?是的,痛徹心扉。
后悔嗎?不,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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