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重新站直后，它朝著馮葉招了招手，示意跟上，然后轉身，步履有些蹣跚地向前走去。

  馮葉沉默地跟在它身側。

  它艱難地開口，語調沙啞而斷續(xù)，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難得……竟然得見稀世奇觀……歷經萬古沉寂，在深陷亡敗終焉之際，等到了……獨行者踏入這片荒蕪之地?！?br />
  馮葉注意到它的背部，有四根粗大且形似某種生物內臟的透明管道，連接著它的脊椎。

  管道的另一端，延伸至它剛才坐著的方位后面，四具更為龐大、幾乎與廢墟融為一體、但胸口尚存極其微弱起伏的巨人軀體。

  金色的液體在管道內緩慢流淌。

  “吾之軀……殘破不堪，昔日榮光盡失，日漸凋零?！彼^續(xù)說著，聲音里帶著濃重的疲憊，“終生皆無……然諸神衰敗程度深淺不一……諸神認清現(xiàn)實，吾等……已走到盡頭?！?br />
  它引領著馮葉穿過由骸骨與墓碑組成的荒漠廣場，來到一面巨大的、看不到邊際的高墻前。

  墻體的材質非金非石，上面布滿了難以理解的巨大刻痕。

  隨著他們靠近高墻，巨人背后的管道逐漸繃緊。

  它的腳步明顯慢了下來，每一步都顯得異常沉重。

  終于，在距離高墻還有一段距離時，它停了下來。

  它回頭看了馮葉一眼，那目光中沒有了之前的疑慮，只剩下一種深沉的悲憫。

  然后，它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呃??！”一聲壓抑的痛哼。

  這一步，仿佛耗盡了它最后的力量，也超出了背后管道的極限距離，四根連接著它的管道在斷裂聲中齊齊崩脫！

  金色如同血液般的液體瞬間從它背部的斷口以及脫落的管道中洶涌而出，灑落在紫紅色的地面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它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卻憑借著那柄長矛般的武器勉強支撐住，沒有立刻倒下。

  它背對著馮葉，面朝那扇巨大的門，用盡最后的氣力說道：

  “諸神之門……鑲嵌著諸神終末的印記……唯有經受考驗……才配得上進入此門?！?br />
  它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卻帶著一種解脫般的釋然。

  “然……大門和考驗……或與你……已無用?！?br />
  話音落下，它用那柄長矛武器勉強支撐著身體，如同一截行將腐朽的木樁，蹣跚地走向那扇巨大的門。

  每一步都伴隨著金色液體滴落，終于，它抵達門前，丟開武器，將殘破的雙手抵在冰冷的大門上。

  它用盡最后殘存的力量，開始推動。大門異常沉重，發(fā)出沉悶的轟鳴，只被推開一條狹窄的縫隙。

  “穿行此門的生靈啊……”它的聲音在推力中顫抖，卻清晰傳來，“門后如今……只剩臺階殘跡?！?br />
  當大門被推開小半，足夠一人通過時，它體內最后一絲力量也耗盡了。

  它向前傾倒，重重地跪伏在地，徹底失去了動靜。唯有那雙手臂，依然保持著向前推抵的姿勢，凝固在門上。

  那柄長矛武器靜靜躺在不遠處。

  馮葉站在原地，看著腳下仍在蜿蜒流淌的金色液體，又看向那具為了給他開辟通路而主動終結殘存生命的巨人軀體。

  考驗或許已無用，但這份引路的決絕，本身或許就是另一種形式的考驗。

  他邁步，從巨人軀體旁走過，踏入了門內。

  就在進入大門的瞬間，周圍的空間傳來一種微妙的扭曲感。

  以自身粗淺的神秘學知識，他意識到自己已踏入一個強大的陣法或領域內部。

  這或許解釋了為何之前在空中俯瞰時，并未發(fā)現(xiàn)這異常的大門。

  門后的景象，果然與在空中看到的模糊輪廓不同。

  雖然視野所及，大部分仍是無數(shù)墓碑與骸骨組成的荒蕪景象，但它們的排列方式，隱隱透露出一種規(guī)律，仿佛構成了某種龐大儀式的基底。

  一條狹窄的小路蜿蜒向前，兩旁零星豎立著幾座相對完整的石碑。

  碑文是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奇異文字鐫刻而成，但當他凝視時，文字的含義卻自然而然地流入他的意識。

  這些石碑記錄著這個文明的一些真言、禱文以及被視為奧秘的知識。大多是關于世界構成、生命循環(huán)的哲學思辨。

  但其中幾塊石碑上的記錄，吸引了他的注意。

  上面講述著關于“虛無”的可怖真相：

  第一塊石碑刻著： “接觸其意志，皮開肉綻，臟器爆裂，血液四溢，骨碎髓流，自我被掩埋、消散。”

  描繪了直接遭遇“虛無”時，物理與精神層面同時崩潰的慘狀。

  第二塊石碑刻著：“神明最終也只是化作堅碑，永困此地，飽受無盡折磨，永無止境，直至再無力庇護祂們的子民?！?br />
  這似乎解釋了城外那些依靠在高樓前的巨人殘骸，以及這片骸骨墓地的由來。

  第三塊石碑刻著： “虛無將其殘軀化作溫床，在其上狂歡、蠶食、最后自我否定?！?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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