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漢十八年·夏·貴山城行宮：

  夏日的貴山城，陽光熾烈，但行宮深處卻因厚重的墻壁和高大的樹木而顯得陰涼靜謐。然而，在一間專門用于召見重臣的寬敞接待室內(nèi)，氣氛卻異常熱烈，甚至帶著幾分令人屏息的凝重。

  帝國西方事務(wù)的核心將領(lǐng)，應(yīng)召陸續(xù)抵達。最先到來的是主持漠北及西海移民實邊大局的趙破奴，他風塵仆仆，臉上帶著常年在外奔波操勞的滄桑，但眼神銳利，匯報起來條理清晰。緊接著，周云和張說聯(lián)袂而至，兩人雖經(jīng)休整，但西海血戰(zhàn)的肅殺之氣似乎仍未完全從眉宇間散去。最后趕到的是剛從河西交接完事務(wù)，奉命前來的趙興。

  一時間，這間并不奢華的接待室內(nèi)，可謂將星云集。他們代表著帝國經(jīng)營西北的最高決策和執(zhí)行層。彼此見面，簡單寒暄，互相交換著眼神，都明白陛下此次召集，必有關(guān)乎國運的重大決策要宣布。

  果然，皇帝劉據(jù)沒有過多客套，待眾人行禮落座后，便直接看向趙破奴：“大將軍，漠北、西海移民之事，進展如何？眼下情形，詳細道來。”

  趙破奴顯然有備而來，他清了清嗓子，聲音沉穩(wěn)地開始匯報：“回陛下。漠北方面，去歲至今，已移民安置約一百二十萬人。新筑八城，已初步形成規(guī)模，屯田已開墾數(shù)百萬畝，今歲夏糧收成在望。然漠北地廣，雖水草豐美處已盡力安置，但苦寒之地亦多，臣與諸僚估算，漠北之地，移民承載之上限，約為兩百萬人。今歲計劃再遷八十萬人，便可基本填滿，使其形成自給自足之基?！?br />
  劉據(jù)微微頷首，這個數(shù)字在他的預期之內(nèi)?！吧鹾?。漠北充實，則北疆無憂。西海呢？”

  趙破奴繼續(xù)道：“西海及河湟谷地，新附之地，去歲大戰(zhàn)方歇，瘴氣（指瘟疫）雖平，人心初定。去冬今春，已緊急遷移軍屬及罪犯約三十萬人，主要從事修復營壘、開辟馳道、初步墾荒之事。依此地水草之豐、土地之沃，遠勝漠北，然考慮到羌人殘余可能之騷擾及氣候適應(yīng)，臣等以為，首期移民，以一百五十萬人為宜。待根基徹底穩(wěn)固，再圖增加?！?br />
  劉據(jù)再次點頭，目光掃過周云：“西海新定，穩(wěn)字當頭。一百五十萬，可以。要確保這一百五十萬移民，在西海能扎下根，活得好，成為帝國永鎮(zhèn)西陲的基石。”

  “臣遵旨！”周云立刻躬身領(lǐng)命。

  匯報至此，一切都還在眾將的理解和預期范圍內(nèi)。漠北兩百萬，西海一百五十萬，這雖然是前所未有的移民大工程，耗費國力巨萬，但考慮到新拓疆土的廣袤和重要性，并非不可想象。

  然而，劉據(jù)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在場將領(lǐng)，包括一向沉穩(wěn)的趙破奴，都瞬間瞪大了眼睛，仿佛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

  劉據(jù)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漠北、西海之事，便如此定下。接下來，是西域?！?br />
  他略作停頓，目光如炬，緩緩掃過每一張震驚的臉：“朕要求，三年之內(nèi)，必須讓整個西域都護府所轄之地，擁有三百萬漢人百姓屯田戍邊！”

  “三…三百萬？!”

  “西域？!”

  “陛下…這…”

  剎那間，整個接待室鴉雀無聲，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和幾乎能聽到的心跳聲。趙破奴手中的茶盞微微一顫，險些脫手。周云和張說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就連剛剛趕來、對西域情況已有心理準備的趙興，也驚得張大了嘴巴。

  三百萬漢人！整個西域三十六國，算上所有城郭國家、游牧部落，總?cè)丝诳峙露嘉幢赜袃砂偃f！ 陛下竟然要在三年內(nèi)，往那里遷移超過當?shù)乜側(cè)丝跀?shù)量的漢人？這簡直是…

  “陛下！”資歷最老的趙破奴忍不住率先開口，聲音都帶著一絲顫抖，“西域情況復雜，不同于漠北西海。其地雖廣，然多沙漠戈壁，綠洲分散，適宜大規(guī)模屯墾之地本就有限，且多為西域諸國世代居住之所。驟然移民三百萬…往何處安置？所需糧草、水源、耕牛、農(nóng)具何其浩繁？此其一?！?br />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xù)道：“其二，西域諸國雖表面臣服，然其心難測。我朝駐軍強盛，彼等自然恭順。若如此大規(guī)模移民，勢必占用其草場、水源，甚至與其城郭爭地！屆時，恐引發(fā)劇烈沖突，使我西域局勢動蕩，反而不美??！陛下，三思！”

  周云也緊接著補充，語氣急切：“陛下，趙將軍所言極是。西域之道，在于以漢軍為骨，撫綏諸國為輔。如此巨量移民，非但安置困難，后勤難繼，更可能逼反西域諸國，豈非舍本逐末？臣以為，移民之事，當循序漸進，十年之內(nèi)，能遷五十萬漢民入西域，已是極限！”

  張說、趙興雖未直接反駁，但臉上的神情也明確表達了同樣的擔憂和不解。

  面對眾將幾乎一致的質(zhì)疑和反對，劉據(jù)的神色卻絲毫未變。他等眾人說完，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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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說的，朕都知道。困難，朕比你們更清楚?！?br />
  “但你們只看到了困難，卻沒有看到必要性和緊迫性！”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案幾上，“匈奴與貴霜已然媾和！西域?qū)⒊蔀槲磥硎?、二十年帝國與這兩大強敵博弈的最前沿！僅僅靠三十萬駐軍，能鎮(zhèn)得住一時，能鎮(zhèn)得住一世嗎？能保證西域諸國在巨大的壓力下不生二心嗎？”

  “唯有移民！大量地移民！讓漢家的百姓，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fā)芽！讓漢家的城池、村鎮(zhèn)，遍布西域的綠洲和河谷！讓西域的經(jīng)濟、血脈，與中原徹底連為一體！只有這樣，西域才能真正變成大漢之西域，而非羈縻之西域！”

  他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安置之地？綠洲不夠，就給朕去開鑿新的水源！去挖掘更多的井渠！去學習西域人的坎兒井！戈壁灘就不能變良田嗎？朕不信！沒有條件，就創(chuàng)造條件！”

  “西域諸國怎么想？”劉據(jù)冷哼一聲，“朕需要在乎他們怎么想嗎？帝國的安全，高于一切！他們?nèi)舭卜质丶海匀挥兴麄兊幕盥?，朕甚至可以給予優(yōu)待。他們?nèi)舾矣挟悇印?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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