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那茲市德文公司的貴賓室，空氣粘稠得像是凝固了。從武斗鎮(zhèn)帶回的血腥味，似乎還纏在兩人的衣角，揮之不去。

  托拜厄斯背對著房間，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視著下方都市的人流。他的臉色沉得像暴風(fēng)雨前的海面，一下下，無聲地敲擊著冰冷的玻璃。

  鼬隱在房間角落的陰影里，像一件被遺忘的家具，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

  “嗡——嗡——”

  一陣急促的震動聲，猛地撕破了室內(nèi)的死寂，從托拜厄斯的口袋里傳來。

  托拜厄斯敲擊玻璃的手指驟然停住。他臉上的陰郁瞬間收攏，換上了一種混合著煩躁與一絲……極難被察覺的緊繃。

  他沒有開啟免提，但通訊器那頭如同即將噴發(fā)的火山般的怒吼，還是像燒紅的針一樣，刺穿了房間的安靜，清晰地扎進鼬的耳中。

  “托拜厄斯！！” 達馬嵐其的聲音完全變了調(diào)，往日所有的圓滑和鎮(zhèn)定都被砸得粉碎，“你這腦子里是灌滿了臭泥嗎？！誰給你的膽子在武斗鎮(zhèn)當(dāng)眾殺人？！還他媽虐殺對方的寶可夢？！”

  哪怕隔著遙遠的信號，也能感受到那位平日里總是笑瞇瞇的聯(lián)盟會長，此刻是如何的暴跳如雷，恐怕連他精心打理的白胡子都在跟著顫抖。

  托拜厄斯把通訊器拿得離耳朵遠了些，只有一種被打擾了清夢般的不耐煩。

  “一個多嘴傳遞情報的漁民，一頭不中用的畜生?！彼穆曇羝戒佒睌ⅲ裨趫蟾嬉患倨匠２贿^的小事，“處理干凈，殺雞儆猴。得讓豐緣這些冥頑不靈的蠻子看清楚，違逆總部意志的下場。”

  “殺雞儆猴？！你這是在把所有猴子都逼成敵人！把我們放在火上烤！” 達馬嵐其的怒火好像要燒穿通訊器...

  “我們要的是掌控，是潛移默化！不是他媽的遍地烽煙！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嗎？！你知道這要壞多少事嗎？！”

  達馬嵐其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嘶啞發(fā)抖：“流星之民和琉璃之民已經(jīng)聯(lián)名把抗議書拍到了總部桌上！這還不算——大吾和米可利借著這股風(fēng)，已經(jīng)正式要求豐緣成立自己的地區(qū)聯(lián)盟，要保持地區(qū)的自主性！”

  角落里，鼬的眼睫微微地動了一下。（連鎖反應(yīng)……開始了。）

  “還沒完！”達馬嵐其氣急敗壞的聲音繼續(xù)傳來，“神奧的希羅娜和悟松緊跟著就發(fā)來了照會，用‘保障地區(qū)文化遺產(chǎn)與傳說寶可夢不受激進勢力侵害’當(dāng)借口，要求同步啟動神奧聯(lián)盟！ 就因為你那一下‘殺雞儆猴’！托拜厄斯，你告訴我，這怎么收場？！”

  托拜厄斯終于轉(zhuǎn)過身，臉上卻浮起帶著濃烈譏誚的笑容?！翱辞宄藛?？老頭子！”他嗤笑一聲。

  “這就是你一直捧著、哄著、講究懷柔的結(jié)果！這恰恰證明他們骨子里從來沒服過！你那套方法，慢得讓他們產(chǎn)生了可以和我們平起平坐的錯覺！”

  “你……！” 達馬嵐其被他這套武力至上理論噎住，隨即聲音猛地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疲憊...

  “托拜厄斯，你這頭看不清局勢的蠢貨！你根本不懂！‘屬性滿’需要的是悄無聲息地汲取養(yǎng)分，不是把整個池塘都炸干！ 現(xiàn)在好了，兩個最重要的地區(qū)同時鬧獨立，我們安插的人手、控制的渠道都會受到巨大影響！計劃至少要擱置五年，十年！全被你這一時沖動的混賬行為毀了！”

  “那是你的計劃，你的池塘?！蓖邪荻蛩拐局绷松眢w，“我有我的路。迂回和妥協(xié)只會養(yǎng)出更大的麻煩，讓他們更加認(rèn)不清自己的位置。真正的掌控，源于恐懼，不是那張?zhí)搨蔚摹⒁淮辆推频恼J(rèn)同票。老頭子，你那套政客的玩意兒，在關(guān)都或許還能演下去，在豐緣這片未開化的土地上，行不通！”

  通訊器那頭沉默了，只有粗重得如同破風(fēng)箱的喘息聲，一聲聲傳來，壓抑得讓人窒息。

  過了很久，久到幾乎以為通訊已中斷，達馬嵐其的聲音才再次響起，那聲音里透著一股精疲力盡、甚至帶著點虛無的調(diào)子：

  “停下。立刻停下你在豐緣所有的事。給我滾回關(guān)都來，現(xiàn)在，馬上……在你把整個始源四境都點著之前?！?br />
  托拜厄斯握著通訊器的手指猛地收緊，骨節(jié)捏得發(fā)白。他臉上戾氣一閃而過，但最終，他只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輕蔑的冷哼。

  “行?！彼淅涞貋G下一個字，不等對面再有任何聲音，直接掐斷了通訊，動作干脆得像是掐滅一只吵人的飛蟲。

  貴賓室里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窗外城市模糊的喧囂。托拜厄斯重重坐回沙發(fā)，仰頭靠著，閉上眼，胸口起伏的弧度比平時大了一些。

  剛才那場對話，顯然也在他心里點了一把火，一把混合著被訓(xùn)斥的憤怒和“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傲慢之火。

  鼬清晰地看到了這對“父子”之間那道驟然加深的鴻溝。他們都想掀翻現(xiàn)在的桌子，但達馬嵐其像個老練而吝嗇的園丁，想的是嫁接果樹，悄悄摘走所有果實；

  而托拜厄斯，是個迫不及待的縱火犯，只想一把火燒光整片山林，在灰燼中強行開墾出只屬于他的田地。

  幾分鐘后，托拜厄斯睜開眼，站起身，視線掃過角落里的鼬，沒有任何情緒，仿佛在看一件工具。

  “準(zhǔn)備回關(guān)都?！闭Z氣平淡，仿佛剛才那場差點掀翻聯(lián)盟屋頂?shù)娘L(fēng)暴從未發(fā)生。

  “是?！摈幕卮鸷唵胃纱?，同樣聽不出波瀾。

  托拜厄斯走到門口，腳步頓住，沒有回頭，聲音卻清晰地傳過來，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威脅：“記住你的身份，顧問鼬。今天你聽到的，看到的，最好全都爛在肚子里?！?br />
  “明白?！摈穆曇羝椒€(wěn)，如同深潭。

  托拜厄斯不再多言，推門而出，腳步聲消失在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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