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針鋒相對
第四章:針鋒相對
蘇云昭那句清晰的“王爺還要裝到幾時”,聲音并不高昂,卻字字清晰,冷冽如冰,瞬間刺破了聽雪苑正廳內(nèi)虛偽而緊張的平靜。這話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巨石,激起千層浪,又似一道閃電,驟然劈開了壓抑的陰霾。
剎那間,廳內(nèi)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方才還因王爺“病重”而顯得嘈雜慌亂的空間,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福伯臉上那副精心偽裝的、恰到好處的焦急,瞬間凍結(jié),像是戴上了一張僵硬的面具,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他臉上褪去,轉(zhuǎn)為一種死灰般的驚恐,連嘴唇都不受控制地微微哆嗦起來。他身旁那位年邁的太醫(yī),更是手一抖,沉重的藥箱“哐當”一聲磕在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他自己也險些跟著癱軟下去,全靠扶著藥箱才勉強站穩(wěn),額頭上滲出的冷汗已經(jīng)匯聚成珠,沿著鬢角滾落。那幾個原本氣勢洶洶、準備隨時聽令行事的粗壯婆子,此刻也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巨大的恐懼,目光齊刷刷地、不受控制地投向那張象征著不祥的軟榻。而角落里的夏竹,早已駭?shù)没觑w魄散,用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一雙杏眼瞪得溜圓,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發(fā)出一點聲響就會引來滅頂之災。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每一息都如同煎熬,空氣中彌漫著恐慌和難以置信的情緒,幾乎要凝結(jié)成實質(zhì)。
就在福伯喉頭劇烈滾動,強自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臉色由白轉(zhuǎn)青,準備色厲內(nèi)荏地呵斥蘇云昭“胡言亂語、大逆不道、詛咒王爺”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軟榻上,那原本“昏迷不醒”、氣息奄奄、仿佛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的靖王夜玄宸,那濃密如墨染的睫毛,幾不可察地、輕微地顫動了一下。這細微的動作,在死寂無聲的廳內(nèi),卻如同驚雷般落在某些有心人眼中。隨即,在所有人或驚恐、或期盼、或難以置信的目光聚焦下,他緩緩地、帶著一種刻意放緩的節(jié)奏,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極其深邃的眼眸,瞳仁黑得如同最深的夜,初睜開時,眼底似乎還巧妙地殘留著一絲刻意營造的迷茫與虛弱,仿佛真的剛從漫長的昏沉中掙扎醒來。然而,這層偽裝僅僅維持了不到一瞬,便如陽光下的薄霧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洞悉一切的清明與銳利,那目光宛若經(jīng)過千錘百煉的寒刃出鞘時閃過的一抹冷光,精準無誤地、直直地投向站在不遠處,面色平靜無波的蘇云昭。
四道目光在空中驟然相觸!沒有半分新婚夫妻該有的溫情或羞澀,只有冰冷的審視、銳利的探究,以及毫不退讓的無聲較量??諝夥路鹪谶@一刻被點燃,迸濺出無形卻令人心悸的火花。這是一場始于眼神的交鋒,從視線交匯的這一刻起,便已宣告開始。
他并沒有立刻起身,依舊維持著倚靠軟榻的慵懶姿勢,仿佛久病之人連坐直都費力。然而,就在他睜眼的瞬間,周身那股刻意散發(fā)出的沉疴積郁、死氣沉沉的氣息,已然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居上位、執(zhí)掌生殺大權(quán)者天然攜帶的壓迫感,即便他只是靜靜地躺在那里,也讓人無法忽視其存在,仿佛一頭假寐的雄獅悄然蘇醒。他輕輕咳了一聲,那聲音不再虛弱無力,反而帶著一種經(jīng)歷風沙磨礪后的低沉沙啞,磁性十足,在寂靜得可怕的廳中顯得格外清晰:
“愛妃……好犀利的眼神?!?br />
這一聲“愛妃”,叫得波瀾不驚,語調(diào)平緩,聽不出半分屬于新婚燕爾的溫情蜜意,只有冰冷的審視和一絲若有若無、難以捉摸的興味。仿佛他評價的不是自己的王妃,而是一件出乎意料、引起了他些許興趣的藏品,或是一個突然闖入他精心布局的棋局中、不按常理出牌的變量。
“王爺!王爺!您……您真的醒了!蒼天有眼!蒼天保佑?。 备2路鹬钡酱丝滩琶偷卣一刈约旱穆曇艉脱菁?,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聲音里帶著夸張的哭腔和如釋重負,身體篩糠般顫抖不止,將一個忠心老仆的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他此刻的驚恐半真半假——真是因為這場由他主導或參與的戲碼被當眾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無法預料接下來會面臨王爺怎樣的怒火;假則是做給在場其他下人看,竭力維持他“擔憂主上、忠心可鑒”的表象。
太醫(yī)和婆子們也如夢初醒,呼啦啦跪倒一片,磕頭如搗蒜,口中雜亂地高呼著“王爺洪福齊天”、“奴才/奴婢該死”之類的告罪之語,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地面,不敢抬起分毫。廳內(nèi)頓時被一片惶恐不安的求饒聲所充斥。
然而,夜玄宸卻連眼風都未曾掃向他們一下。他的目光如同無形卻堅韌的鎖鏈,依舊牢牢地鎖在蘇云昭身上,帶著審視,也帶著探究。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似笑非笑的弧度,這弧度為他蒼白卻俊美無儔的面容增添了幾分邪魅與危險,讓人完全猜不透他此刻的真實情緒。“本王舊疾纏身,時?;璩粒讲乓庾R不清,讓愛妃見笑了?!彼p描淡寫地將“裝昏”定義為“意識不清”,既輕巧地保全了雙方的顏面,又巧妙地將話題引向了更核心的關(guān)鍵,“不過,本王倒是極為好奇,愛妃究竟是如何看出……本王并非全然昏迷?”他直接承認了“并非全然昏迷”,卻將程度巧妙地模糊化,言語間依舊是滴水不漏,同時這一反問,更是犀利無比,直指蘇云昭觀察力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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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云昭心中冷笑連連,好個靖王,果然心思縝密,反應迅捷!面上卻是不顯山不露水,迅速恢復了恭謹柔順的姿態(tài),微微福了一禮,動作流暢自然,不見絲毫慌亂失措?!版聿桓彝源y天家之事,更不敢驚擾王爺靜養(yǎng)。只是妾身雖愚鈍,自幼卻也隨母親略讀過幾本醫(yī)書,粗通些許醫(yī)理。方才觀王爺氣息,雖看似微弱輕淺,實則內(nèi)里平穩(wěn)悠長,根基深厚未損,絕非危重病人那般氣若游絲、命懸一線之象?!彼脑捳Z清晰平穩(wěn),先以醫(yī)理鋪墊,隨即目光坦然,直接迎上夜玄宸那雙深邃探究的眸子,繼續(xù)說道:“再者,”她話語微頓,似在回憶某個細節(jié),“就在妾身方才厲聲質(zhì)問太醫(yī),指出那赤血靈芝性烈如火、乃是虎狼之藥,于王爺虛損之體而言,用之非但無益,恐反生不測之時,王爺置于錦裘之外的右手食指,曾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妾身憂心王爺安危,故而時刻留意著王爺?shù)募毼⒎磻?,這才斗膽妄加揣測,驚擾了王爺清靜,實在罪該萬死,還請王爺恕罪?!?br />
她這番解釋,合情合理,有理有據(jù)。既點明了自己觀察入微的客觀依據(jù)(氣息、細微的生理反應),又將動機完全歸結(jié)于“憂心王爺安?!保@得情真意切,合情合理,讓人抓不到任何錯處。不僅巧妙地化解了對方可能借此扣上的“不敬”或“窺探”之罪,反而于不經(jīng)意間彰顯了自己的“細心”與“關(guān)切”,可謂進退有度,滴水不漏。
夜玄宸深邃的眼底,極快地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