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同的算盤聲
太學的晨鐘撞響時,古麗婭、阿木和小石頭正站在明倫堂的臺階下,手里攥著王孝通博士給的入學牌。牌上用漢胡雙語寫著名字,木牌邊緣還帶著新刻的紋路——那是博士特意讓人加的,說“讓西域的孩子能摸著家鄉(xiāng)的溫度”。
堂內早已坐滿了學子,大多是長安世家子弟,穿著統(tǒng)一的青色襕衫,見他們三個走進來,紛紛側目。古麗婭的胡服在一片青色里格外顯眼,她下意識地拽了拽裙擺,帕子從袖中滑出,落在地上。
“喲,這帕子上的葡萄繡得真土?!币粋€穿錦袍的少年嗤笑一聲,引得周圍人低笑。
古麗婭的臉瞬間漲紅,正要彎腰去撿,小石頭已經(jīng)快步上前,撿起帕子拍了拍灰,用剛學的長安話道:“這是西域的葡萄,比長安的甜?!彼雅磷舆f回去時,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阿木沒說話,只是將算籌架往桌上一頓,木架撞在案上發(fā)出“咚”的悶響,笑聲頓時停了。
這時,王孝通博士走上講臺,手里捧著卷《算經(jīng)》:“今日第一課,論‘商路通算’?!彼抗鈷哌^堂內,“誰能說說,西域與長安的貨物交換,該如何定等價?”
錦袍少年搶先站起:“自然是以中原銅錢為準!一匹蜀錦換十匹胡布,天經(jīng)地義!”
“不對?!卑⒛竞鋈婚_口,算籌在指間轉得飛快,“于闐的胡布用長絨棉織成,一匹能抵中原兩匹的厚度;且末的玉石運到長安,損耗三成,定價時該加損耗費?!彼诎干箱侀_算籌,“按商隊行價,一匹蜀錦該換八匹胡布,再加兩斤于闐砂金,才是等價?!?br />
堂內一片寂靜。王博士撫著胡須點頭:“說得好!商路之算,不在刻板定價,而在知兩地風物?!彼聪蚬披悑I,“你來說說,胡商與漢商交易,最易在哪處出錯?”
古麗婭攥著帕子站起來,聲音雖輕卻穩(wěn):“是‘約期’。胡商用月圓為限,漢商用初一為限,若不說清,常會誤事。”她舉了個例子,“去年我父親與漢商約定‘三月后交貨’,他按胡歷算到月圓,對方按漢歷算到初一,差了十五天,差點吵起來?!?br />
“說得妙!”王博士擊掌,“這便是學雙語、通民俗的重要性。”
小石頭一直沒說話,直到博士問“如何讓流民孩子也能學會算賬”,他才猛地抬頭:“用他們熟悉的東西當教具。比如用扁擔教‘一’,用籮筐教‘二’,用駱駝教‘三’——先生說,看得見的數(shù),才學得牢?!?br />
這話一出,連錦袍少年都愣住了。王博士看著三個孩子,忽然笑道:“看來,太學該給你們開一門新課了——《西域商俗算例》?!?br />
課間休息時,古麗婭的帕子忽然被圍住了。幾個女學子摸著葡萄紋樣,好奇地問:“這線是用葡萄藤染的嗎?真特別?!惫披悑I紅著臉,把帕子分給她們:“我娘說,朋友多了,路好走?!?br />
阿木被一群算學學子圍住,爭著看他的駱駝算籌。他干脆在地上演示“增乘開方法”,用木駱駝擺出算式,引得一片驚嘆:“這比算珠直觀多了!”
小石頭則蹲在墻角,給一個怯生生的小書童講“扁擔算”。那孩子是雜役的兒子,偷偷來旁聽,小石頭把自己的《算經(jīng)》借給他:“這頁有畫,你先看畫學。”
日頭偏西時,三人走出太學,發(fā)現(xiàn)門口停著輛馬車,車夫竟是伊斯梅爾商隊的老駝夫?!跋壬屛襾淼?,”老駝夫遞過個布包,“說你們第一天上學,肯定想家?!?br />
布包里是沈清辭的信,還有三樣東西:給古麗婭的新繡線,給阿木的算籌圖紙,給小石頭的識字歌刊印版——原來沈清辭把他編的歌拿去印了,扉頁寫著“西域小石頭作”。
古麗婭摸著繡線,忽然想起母親的話:“好帕子要配好線,好朋友要用心交。”阿木看著圖紙,上面畫著能裝在算籌架上的小算盤,忍不住笑了。小石頭捧著刊印版,指尖劃過自己的名字,忽然覺得,長安的風,好像沒那么陌生了。
遠處的鐘聲響了第二遍,三人往住處走去。古麗婭的帕子在風里飄著,阿木的算籌架碰出輕響,小石頭的刊印版被夕陽照得發(fā)亮。太學的墻很高,但他們知道,那些從西域帶來的牽掛與智慧,會像藤蔓一樣,慢慢爬上去,開出屬于自己的花。
長安城的月光總帶著股溫潤氣,透過太學宿舍的窗欞,在青磚地上鋪成一片碎銀。阿木攥著那封沈清辭的信,指尖反復摩挲著信末“遇事多思,不墜其志”八個字,忽然聽見隔壁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他披衣起身,推開門便見小石頭蹲在院角,正用樹枝在泥地上畫著什么。月光照亮少年單薄的脊背,畫在地上的駱駝輪廓歪歪扭扭,卻一筆一劃格外認真。
“還沒睡?”阿木走過去踢了踢他的鞋跟。
小石頭嚇了一跳,樹枝“啪”地斷成兩截?!霸谙胛夷?,”他把斷枝扔進墻角,聲音悶悶的,“她總說沙漠里的星星會變成駱駝,馱著遠行的人回家??砷L安的星星太密了,我分不清哪顆才是我家方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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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低頭看向地上的畫,忽然彎腰撿起半截樹枝,在駱駝旁邊添了個小小的算籌架?!翱吹?jīng)],”他用樹枝敲了敲算籌,“不管星星怎么轉,算出來的方向總不會錯。明天我教你用北極星定方位,比認星星靠譜?!?br />
小石頭的眼睛亮了亮,忽然扯住阿木的袖子:“那你說,我編的識字歌能傳到家鄉(xiāng)去嗎?今天有個書鋪掌柜來太學收稿子,說想把我的歌印成小冊子賣。”
“得加錢。”阿木說得斬釘截鐵,“你的歌能讓流民孩子認字,比那些酸文值錢。讓他按冊抽成,每賣一本給你一文錢,我?guī)湍闼阒~?!彼f著就從懷里摸出算籌,在月光下擺出算式,“假設一個月賣五百本,就是五百文,夠你給娘買兩匹好布料了?!?br />
小石頭的臉在月光下泛著紅,忽然又蔫下去:“可掌柜說,要把‘扁擔算’改成‘木杖算’,說長安人看不懂扁擔……”
“不改?!卑⒛景阉慊I一拍,“他要是印,就得按原樣印。咱們西域來的東西,憑什么改得像長安的?”他忽然想起白天錦袍少年的嘴臉,眼底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