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駝鈴入暮傳捷報,學館燈明續(xù)新篇
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點點壓低戈壁的輪廓。學館的油燈次第亮起,窗紙上映出孩子們低頭寫字的身影,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混著遠處商隊的駝鈴,在寂靜的黃昏里漫開。
沈清辭剛把最后一批作業(yè)本批改完,門簾就被風卷得翻飛,阿木抱著個布包沖進來說:“先生!伊斯梅爾商隊的老駝夫來了,說有要緊事!”
他跟著阿木跑到院子里,就見老駝夫拄著拐杖,懷里揣著個用油布裹緊的竹筒,渾濁的眼睛在油燈下亮得驚人:“沈先生,這是從長安捎來的信,說是急件!”
竹筒里的信是吏部侍郎親筆所書,墨跡還帶著幾分倉促——西域都護府新設“西域學館總署”,要從各學館選拔通曉漢胡雙語、精算術的學子,送往長安太學深造,學制三年,畢業(yè)后回西域任職。信尾特意標注:“樓蘭學館功績卓著,可薦三人?!?br />
“三個名額!”算術先生湊過來看完信,激動得胡子都在抖,“咱們學館開館才半年,竟能得朝廷看重!”
沈清辭捏著信紙的手指微微發(fā)顫。他想起開春時,這里還是片廢棄的驛站,孩子們在沙地上用樹枝寫字,胡漢家長互相提防,連換東西都得隔著三丈遠。如今……他看向窗內,古麗婭正和小石頭頭挨著頭,用胡語討論算術題;阿木趴在桌上,給遠方的母親寫信,字里行間都是“先生教我們算駱駝草料賬”的驕傲。
“得選最穩(wěn)重的。”沈清辭把信折好,“明天讓孩子們自愿報名,考三天——漢話讀寫、胡語翻譯、算術應用,一樣不能少?!?br />
老駝夫忽然從懷里掏出個羊皮袋,往桌上一倒,滾出幾顆圓潤的瑪瑙:“這是伊斯梅爾先生的意思,說考上的孩子,他出路上的盤纏,再送一匹好駱駝!”
油燈下,瑪瑙泛著溫潤的光,像孩子們眼里的憧憬。沈清辭把瑪瑙推回去:“盤纏朝廷會發(fā),駱駝留給商隊用吧。不過替我謝他,就說學館記著這份情。”
老駝夫急了,往他手里塞:“先生這是打我臉!伊斯梅爾說,去年他兒子在學館學會記賬,商隊少賠了三百兩銀子,這點東西算什么!”
正推讓著,窗內忽然爆發(fā)出一陣歡呼。原來是古麗婭算對了一道復雜的貨物分配題,小石頭用漢話喊“你太厲害了”,阿木用胡語接“比商隊的賬房還快”,幾個孩子鬧作一團,連油燈都晃得厲害。
沈清辭看著那片晃動的光暈,忽然笑了:“行,我收下。但這瑪瑙得刻上字,送給出征的孩子當護身符——就刻‘不負所學’?!?br />
老駝夫這才應了,又說起件趣事:“路上碰見西域都護府的騎兵,說北邊的回紇部落聽說咱們學館教雙語,特意派了人來,想請先生下個月去講講算術,還說要送十匹良馬當束修?!?br />
“十匹良馬?”算術先生眼睛瞪得溜圓,“咱們學館連馬廄都沒有!”
“那就先修馬廄?!鄙蚯遛o站起身,油燈的光在他臉上投下清晰的輪廓,“明天讓孩子們把東邊那片空地清出來,咱們自己動手。學好了本事,總得有地方施展不是?”
夜深時,學館的燈還亮著。沈清辭在燈下寫推薦名單的草稿,筆尖懸在紙上,卻遲遲未落——每個名字后面,都藏著一段故事:阿木的父親是戰(zhàn)死的戍邊士兵,他總說“要算出敵軍的糧草賬”;古麗婭的哥哥在商隊當護衛(wèi),她偷偷說過“想寫本胡漢對照的商路志”;小石頭是流民的孩子,最會算“一粒米能熬多少粥”……
最終,他在紙上畫了個圈,寫下“公平比試”四個字。
窗外的駝鈴聲漸漸遠了,老駝夫大概已追上商隊。風穿過學館的梁柱,帶著戈壁的沙粒,卻吹不散滿室的墨香。沈清辭吹滅油燈,月光從窗欞鉆進來,在地上鋪成一片銀霜,像條通往遠方的路。
他知道,這學館的故事,才剛寫到熱鬧處。
天還沒亮,學館的門就被拍得砰砰響。沈清辭披著外衣打開門,只見月光下站著十幾個孩子,手里都攥著自制的燈籠——阿木用胡楊木做了個羊角燈,古麗婭把母親的繡花帕子蒙在竹架上,小石頭最省事,舉著個插滿松脂的陶罐,火光把他的臉映得通紅。
“先生,我們來報名了!”孩子們齊聲喊,聲音在寂靜的晨霧里蕩開,驚飛了檐下的幾只麻雀。
沈清辭側身讓他們進來,看著油燈下一張張緊張又興奮的臉,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時趕考的模樣。他指著東廂房:“里面擺好了桌椅,筆墨紙硯都備齊了。記住,考的不是輸贏,是這半年你們真學了多少。”
第一個進場的是古麗婭。她穿著新洗的藍布裙,裙擺還沾著沒洗掉的草汁——想來是昨天幫家里割苜蓿時蹭上的。她走到案前坐下,深吸一口氣,先撫平了考卷上的褶皺。
考卷分三張:第一張是漢話作文,題目《我的商路夢》;第二張是胡語翻譯,把一段漢文商規(guī)譯成胡文;第三張是算術,全是商隊里常遇到的難題,比如“三頭駱駝運十擔貨,日行五十里,需幾日到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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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麗婭捏著筆的手微微發(fā)抖,卻在看到“商路夢”三個字時,忽然定住了。她想起去年跟著父親去集市,因為算不清賬,一擔葡萄干被多扣了兩成價錢,父親蹲在墻角抽煙,煙袋鍋敲著石頭,半天沒說一句話。那天她就想,要是自己會算賬、會寫漢文就好了。
筆尖落在紙上,她先寫“我家有五峰駱駝”,又劃掉,改成“商隊的駝鈴里,藏著我認識的第一個漢字‘數(shù)’”。寫著寫著,她忽然笑了——原來那些被先生逼著背的《千字文》,那些在沙地上練了無數(shù)遍的算術題,早就變成了心里的光。
隔壁案前,阿木正咬著筆桿盯著算術題。他爹是戍邊的老兵,去年冬天凍傷了腿,家里全靠他去商隊幫忙打雜。他最會算“草料賬”,比如“一匹馬每日吃三斤草,十匹馬存三十天的草料,需多少石”,這樣的題對他來說就像喝水一樣容易。可最后一道題難住了他:“胡商用兩匹絲綢換五匹棉布,漢商想用十匹棉布換絲綢,該換多少?”
他想起先生說的“等價交換”,在草稿紙上畫了兩匹絲綢,旁邊畫五個小方塊當棉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