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難以名狀
近乎與魯莽的熱忱。
“師兄!你放心,”他咧開一個帶著點傻氣卻又無比堅定的笑容,“我一定,一定會幫你把叔叔救回來的!”
楚子航抬眼凝視著路明非,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眸子里,罕見地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微光:“他……還能……”
“你不是說過嗎?你絕對相信我?!甭访鞣谴驍嗨?,目光灼灼,“那你就再信我一次!哪怕對面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我也要幫你把父親,從天國硬生生拉回人間!”
“不……路明非,”楚子航的呼吸急促了些,他下意識地抓住路明非的手臂,力道不小,“你沒必要為了我……去面對你根本贏不了的敵人!”他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急切,甚至是幾分懇求。
“師兄,你忘啦?”路明非卻渾不在意地笑了,那笑容里帶著幾分少年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張揚,他巧妙地掙脫開楚子航的手,用夸張的語氣說道:“我可是整個卡塞爾學院屠龍的希望??!什么贏不了?我聽不懂!”
路明非以為他成功了,成功地將那個關于喜歡與遺憾的話題從自己身上輕巧地繞開了嗎?
楚子航的目光注視著他眼睛里倒映出來的自己,讓路明非看到了自己掩飾的到底有多么拙劣。“路明非,我知道你在岔開話題?!彼p聲說,語氣里沒有責備,只有一種近乎固執(zhí)的認真,“但我還是想說完?!?br />
他沒有給路明非再次插科打諢的機會,繼續(xù)說了下去,聲音在安靜的病房里顯得格外清晰:“什么樣的喜歡是對的?什么樣的喜歡是錯的?那些沒有開出花的希望的種子,就該被永遠埋葬在土里嗎?甚至……連一個讓它們發(fā)芽的春天都不配擁有?之前你們在門口停墻角的時候,應該聽到夏彌提起她那個同學了吧。”
路明非還想辯解:“師兄你說什么呢,什么聽墻角,沒有的事……”他連連擺手。
楚子航?jīng)]有理會,他的視線仿佛穿透了墻壁,回到了某個遙遠的場景他頓了頓,目光重新聚焦在路明非臉上,帶著一種深刻的探尋,“那個喜歡她的男生,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敢在深夜里偷偷潛入教室,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在黑板上寫下‘要娶她’呢?”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悲憫的質(zhì)感:“誰都知道,這樣做不會被接受。但整個高中三年,他還是只在班上的角落里,默默地看著她。就像鼴鼠,”他用一個很...奇特的比喻,“鼴鼠是見不得光的動物,在太陽下曬幾個小時就會死。它不能從黑暗里走出來,只能偷偷地看著。這樣……錯了么?”
一片微涼的寂靜降臨。四目相交,目光凝然,仿佛有某種沉重的東西在空氣中無聲傳遞。墻上那架老式掛鐘的秒針發(fā)出“嚓嚓”的輕響,記錄著時間悄然流逝的痕跡。
就在這時,楚子航忽然后悔起來,一股熱意涌上耳根,他恨不得立刻給自己一個嘴巴。這氣氛太詭異了!都是中學時總上臺演講落下的壞毛病,一不小心就沉浸進去,誤以為自己還站在聚光燈下,對著無形的觀眾抒情。而且他反應總是慢半拍,講到后半段看見路明非呆呆地沒插嘴,他心里就已經(jīng)警鈴大作,意識到自己可能講歪了,可嘴巴就像脫離了控制,硬是停不下來……這下可怎么收場?
“噼里啪啦——”
一陣突兀卻熱烈的掌聲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說得真好!師兄!”路明非用力地鼓起掌來,臉上綻放出夸張的、仿佛剛聽完一場精彩報告會的贊嘆表情,“你要是早五年出道,現(xiàn)在那些寫小言的作家估計都沒飯吃了!”
小主,這個章節(jié)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更精彩!
他用他最擅長的方式,用喧鬧的掌聲和刻意的調(diào)侃,將那片刻的、幾乎要觸及靈魂的真實,再次巧妙地掩蓋了過去。
他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準備結(jié)束這次談話。
他站起身,走向門口,手搭在門把上時,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只是用他一貫平穩(wěn)卻清晰的聲線,輕輕留下最后一句話:
“你如果喜歡什么人,就要趕緊對她說哦?!?br />
話音落下,他拉開房門,在即將離開的瞬間,又像是自言自語般補充道,聲音輕得幾乎要散在空氣里:
“有些事,總要說出來的才算數(shù)嘛。不說出來的話……反而更加不甘心,不是嗎?”門被輕輕帶上,走廊里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路明非臉上那點強撐出來的笑意,隨著腳步聲的遠去,一點點垮塌下來。
他有些頹然地滑坐在地上,后背靠著冰冷的病床邊緣。此刻要是有根煙就好了,哪怕是嗆死人的廉價雪茄也行,至少能讓手里有點事做,讓飄忽的視線有個落腳點,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只能傻愣愣地對著空氣發(fā)呆。
“我裝得……有這么差勁嗎?”他抬起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仿佛想通過這點疼痛來確認什么,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的自嘲,“原來這么容易就會被看穿啊……”
他仰起頭,后腦勺抵著床沿,目光沒有焦點地望向天花板。那里只有一片單調(diào)的白色,像他此刻空茫的心境。一絲苦笑無聲地爬上他的嘴角。
原來那些故作輕松的否認,那些插科打諢的轉(zhuǎn)移話題,在愿意真正看著你的人眼里,不過是欲蓋彌彰的拙劣表演。
他一直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卻沒想到,心事早已像水漬一樣,悄無聲息地洇開,被人看了個透徹。
窗外,夜色依舊沉靜,將他獨自留在這一片狼藉的清醒里。
...
卡塞爾學院圖書館地下五十米,核心服務器區(qū)。密集的線纜如血管般在黑暗中搏動,幽藍的指示燈在機柜深處明明滅滅。男人懶散地仰靠在電腦椅上,雙手枕在腦后。
“你能否決愷撒的申請么?”他的聲音在服務器低沉的嗡鳴中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些難得的認真,“隨便編個理由搪塞過去,反正你一向很擅長這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