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的聲音像春日將融未融的薄雪，輕輕落在寂靜的夜里：那為什么自從來人間之后，你總躲著我。也不肯見我，甚至我傳音都不回...她怯生生地伸出手，指尖剛觸到蕭清寒的玄色衣袖，卻見他如被火灼般猛地一顫，整個人向后退去。

  玄色衣袖在空中劃出一道凜冽的弧，如夜空中轉(zhuǎn)瞬即逝的流星。蕭清寒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tài)，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聲音卻冷得像浸在冰泉里：夜深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轉(zhuǎn)身的剎那，蘇瑾的目光像被釘住了般，無法移開。她看見蕭清寒后頸細密的冷汗正順著白皙的皮膚緩緩滑落，那平日里握劍穩(wěn)如磐石的雙手，此刻正微微發(fā)顫，連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抖動。明明只隔著一步之遙，可看著他單薄的背影，蘇瑾卻覺得那中間橫亙著浩瀚銀河，怎么也跨不過去。

  師尊...她輕聲喚道，聲音里帶著破碎的嗚咽。

  師尊...

  這一聲輕喚像一把鈍刀，生生剖開了蕭清寒強撐的鎮(zhèn)定。他腳步猛地頓住，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青磚地上微微發(fā)顫。

  蕭清寒仰頭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夜風(fēng)裹著庭院里的海棠香灌入肺腑，卻壓不下心頭翻涌的酸澀。再轉(zhuǎn)身時，他的玄色衣擺掃過門檻，帶起一陣細微的塵埃。

  蘇瑾蜷縮在床角，凌亂的青絲鋪了滿枕。月光照見她哭紅的鼻尖和攥得發(fā)白的指尖，像只被雨淋透的雛鳥。蕭清寒的心狠狠揪了一下，所有理智筑起的高墻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過來。他張開雙臂，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蘇瑾的眼淚瞬間決堤。她幾乎是跌進那個懷抱的，額頭撞上師尊的胸膛時，聽見他悶哼一聲，隨即被更用力地按進懷里。蕭清寒的下巴抵在她發(fā)頂，輕輕蹭了蹭。

  傻丫頭...他一只手緩緩拍著她的背，像在給受驚的小獸順毛，為師怎么會討厭你。

  蘇瑾的淚水浸透了他胸前衣襟，溫熱的濕意一直滲到皮膚。蕭清寒撫著她長發(fā)的手忽然一頓。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他險些又要推開她，卻被蘇瑾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襟。

  別走...她帶著哭腔的夢囈般的話語，像鎖鏈般捆住了他的腳步。

  在這溫暖的懷抱里，蘇瑾那顆懸了許久的心，終于漸漸安定下來。窗外，夜色深沉，繁星閃爍，卻不及此刻懷中的溫度，暖人心扉。

  蕭清寒垂眸，看著懷里哭到打嗝的徒弟，忽然低笑出聲。那笑聲里帶著自嘲，也帶著認命般的釋然。他收攏雙臂，將人圈得更緊些，任由她的體溫透過衣料灼燒著自己。

  就這樣吧，哪怕萬劫不復(fù)。

  窗外更漏滴答，月光悄悄爬上相擁的身影。蕭清寒望著地上交疊的影子，忽然希望這一刻能再長些，長到足以彌補他對她所有的一切。懷中的抽泣聲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均勻的呼吸聲——蘇瑾哭累了，竟在他懷里睡去。

  睡吧。他極輕地吻了吻她的發(fā)旋，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為師...以后再也不躲你了。

  蕭清寒的掌心還殘留著蘇瑾淚痕的溫度，他低頭望著懷中沉沉睡去的人，喉結(jié)動了動，終于將壓抑許久的話輕聲吐了出來：為師以后再也不躲你了。月光透過半掩的窗欞斜斜灑進來，在蘇瑾沾著睫毛膏的眼下投出細小的陰影，像兩彎破碎的月牙。

  他小心翼翼地將蘇瑾往床榻上放，玄色廣袖垂落時拂過她散落的發(fā)絲。指尖剛要離開她纖薄的脊背，懷中的人突然輕顫了一下，朦朧的囈語混著溫熱的呼吸撲在他頸側(cè)：師尊...你不要走...蘇瑾的手臂本能地收緊，纏在他腰間的手指攥得死緊，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蕭清寒僵在原地，檀香縈繞的寢殿里，唯有兩人交疊的呼吸聲。他能清晰感受到蘇瑾柔軟的身軀緊貼著自己，發(fā)間的茉莉香混著被褥的熏香，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住。夜風(fēng)突然掀起紗幔，燭火在他緊繃的下頜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這才驚覺自己已維持著半跪的姿勢許久。

  總不能真坐一整夜...他自嘲地輕笑，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沙啞。修長的手指握住蘇瑾作亂的手腕，卻在觸及她冰涼的指尖時，鬼使神差地將她往懷里帶了帶。床榻發(fā)出細微的吱呀聲，兩人一同陷入柔軟的被褥，他順手扯過錦被將蘇瑾兩人裹住。

  ，錦被掀起時帶起的風(fēng)撲滅了最后一盞燭火。月光透過紗帳，在兩人身上灑下斑駁的銀輝。

  他盯著帳頂?shù)脑萍y，懷中人溫軟的軀體緊貼著他，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凌遲他的理智。清心咒在唇齒間流轉(zhuǎn)，卻壓不住胸腔里躁動的灼熱。蘇瑾的膝蓋無意蹭過他的腿側(cè)，驚得他差點捏碎被角。

  小沒良心的...蕭清寒咬牙切齒地低頭，卻見徒弟睡得正酣，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珠。這般毫無防備的模樣，倒叫他滿腔郁結(jié)化作一聲苦笑。

  指尖懸在她唇瓣上方寸許，終究沒敢落下。夜風(fēng)卷入帳中，吹得他后頸發(fā)涼——這才發(fā)覺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就這么信我...他自嘲地收緊手臂，將人往懷里帶了帶。蘇瑾在夢中哼了一聲，竟把腿架到他腰上，徹底斷了他抽身的可能。

  清心咒越念越快，額間卻沁出細密的汗珠。蕭清寒死死閉著眼，腦海中卻浮現(xiàn)那夜她醉眼迷蒙的模樣。此刻隔著薄薄寢衣傳來的體溫，比任何烈酒都更易醉人。

  三更梆子響時，他忽然睜開眼，眸中金光流轉(zhuǎn)——竟是強行催動了閉關(guān)時才用的玄冰訣。寒氣順著經(jīng)脈游走，在皮膚表面凝出細霜，總算壓下了那股燥熱。

  以寒冰鎮(zhèn)心火，終究是飲鴆止渴。

  懷中的蘇瑾似有所覺，往他冰涼的懷里鉆得更深。蕭清寒望著窗外將褪的夜色，忽然希望這場煎熬能再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