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硯抬手示意，聲線溫和：“都坐下來吃吧?！钡窕ㄌ茨疽卧谇啻u地面拖出細(xì)微聲響，蘇瑾率先落座，目光掃過鎏金鑲邊的瓷盤——翡翠似的翡翠蝦仁在白玉盞中泛著油光，金絲纏絲雞卷裹著琥珀色醬汁，三十余道珍饈佳肴層層疊疊擺滿長桌，蒸騰的熱氣裹挾著馥郁香氣撲面而來，竟叫人不知該從何處下箸。

  葉星辰大喇喇地挨著蘇瑾坐下，指尖叩了叩桌面：“哦原來白兄弟對膳食這么講究啊，今日可算開眼了?！痹捯粑绰?，額，小師叔，無奈的笑了一下，無憂長老捋著銀須笑著推辭兩句，余光卻不著痕跡地瞥向主位。直到白硯執(zhí)起象牙箸，夾起一筷清炒時蔬，眾人才紛紛動筷。

  瓷勺舀湯的聲響里，蘇瑾余光不經(jīng)意掃過白硯。只見少年執(zhí)箸姿勢極有章法，青瓷碗中的白米飯被他用筷子分成四等份，每夾一筷菜便仔細(xì)咀嚼三十下才咽下。更叫人意外的是，滿桌珍饈他只碰素色菜肴，脆嫩的筍片、碧綠的豆苗在白玉碗中堆成小山，連那道撒著金箔的芙蓉豆腐，他也特意避開了點(diǎn)綴的蝦仁。

  看什么？”白硯忽然抬眼，墨玉般的瞳孔映著燭火，“你這般瘦，又不在仙門戒律森嚴(yán)之地，何須拘謹(jǐn)？”話音未落，他已用公用的銀鑲玉筷精準(zhǔn)夾起三片脆生生的蓮藕，又從香菇菜心碟里挑出最嫩的菜葉，輕巧擱進(jìn)蘇瑾碗中，“知道你不喜勾芡，這兩道都只用薄鹽清炒?！?他說著將素什錦的瓷盤往蘇瑾面前推了推，袖口掠過的風(fēng)里裹著若有似無的雪松香，“這里不是清規(guī)戒律的仙門，放開吃便是。” 蘇瑾望著碗里擺放整齊的菜肴，喉間莫名發(fā)緊——那些藏在清淡口味里的瑣碎喜好，應(yīng)該無人知曉，卻不想這個人卻知道。

  葉星辰突然湊過來，夾起油亮的紅燒肘子在蘇瑾眼前晃了晃：“小瑾你都瘦成竹竿了，吃這些青菜豆腐哪夠？得嘗嘗這肘子，還有獅子頭、炸雞腿！光吃素可不越來越弱？”他故意朝白硯挑眉，等著對方像往常一樣冷嘲熱諷。

  出乎意料的是，白硯并未反駁，反而將盛著糖醋排骨的瓷盤往蘇瑾方向推了推：“葉兄說得在理?！彼y得露出幾分笑意，眼底映著燭火搖曳，“葷素搭配才是養(yǎng)身之道，若是想吃肉，盡管多夾些?！边@話落在蘇瑾耳中，倒像是帶著幾分縱容，她望著碗里錯落有致的葷素菜肴，忽然覺得席間蒸騰的熱氣都變得溫柔起來。

  蘇瑾望著碗里精心搭配的菜肴，眼眶微熱，雙手捧起青瓷碗躬身致謝：多謝小師叔，多謝葉師兄，你們也多吃點(diǎn)。她的聲音清朗，帶著幾分真誠的局促。葉星辰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她肩膀，又往她碗里添了個金黃油亮的獅子頭。

  白硯原本優(yōu)雅擦拭唇角的動作微頓，目光從青瓷碗上抬起，落在葉星辰觸碰蘇瑾的那只手上。他將銀筷輕輕擱在碟邊，語氣看似隨意卻帶著幾分冷意：你吃飯歸吃飯，別老動手動腳。少年垂眸轉(zhuǎn)動著手中的白玉杯，眼尾挑起一抹不易察覺的不悅，她是女孩子，這般沒輕沒重成何體統(tǒng)？

  葉星辰動作一僵，剛要開口辯解，卻被蘇瑾悄悄拽了拽衣角。無憂長老見狀輕咳一聲，笑著舉起酒杯打圓場。白硯似沒察覺席間微妙的氣氛，用公筷將一道香酥鱸魚移到蘇瑾面前，語氣淡淡道：嘗嘗這個，肉質(zhì)鮮嫩。

  管事連忙欠身，賠著笑說道：白公子，聚仙樓的老板特意交代，這頓算為您接風(fēng)，說什么也不肯收銀子。

  白硯聞言微微蹙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白玉筷，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我與他素?zé)o交情，犯不著受這份人情。做生意講究的是公平買賣，今日給這個接風(fēng)，明日給那個免單，再好的生意也得賠垮了。咱們該付多少就付多少，切莫壞了規(guī)矩。

  管事連連稱是：明白，明白！小的這就去安排。他退下時忍不住在心底暗自贊嘆，這位白家公子看似清冷孤傲，行事卻這般磊落通透，難怪老宗主能收他為徒。

  宴席上重新熱鬧起來，唯有白硯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繼續(xù)慢條斯理地夾著碗里的時蔬。燭光將他的身影投在雕花窗欞上，映出幾分少年老成的沉穩(wěn)。

  鎏金宮燈在檐角投下暖黃光暈，宴席散場時，白硯望著廊外熙攘的古街，忽然轉(zhuǎn)身對無憂長老道：“師叔，我初來此地，想隨意逛逛。”他眸光不經(jīng)意掃過蘇瑾，“就讓蘇瑾陪我走走吧。”

  葉星辰聞言立刻湊上來，：“那我也一起！這滄州城我熟，帶你們?nèi)プ顭狒[的夜市！”無憂長老笑著捋須點(diǎn)頭，與管事的告退后，三人并肩踏入夜色。

  古街兩側(cè)商鋪林立，糖畫攤前飄來甜香，雜耍藝人的銅鑼聲混著此起彼伏的吆喝。蘇瑾被街邊捏面人的攤子吸引，駐足時，白硯已不動聲色擋在她與人流之間。葉星辰眼尖，指著不遠(yuǎn)處的冰糖葫蘆攤：“那家的山楂裹著芝麻糖霜，可好吃了！”

  正說著，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上仙宗的小弟子滿頭大汗地擠開人群，見到白硯立刻行禮：“少宗主！老宗主傳訊，說有急事請您速回！”

  葉星辰頓時氣得直跺腳，袖中法器微微震顫：“又來！每次都壞事兒！”反觀白硯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眼中映著街邊燈籠，倒顯得神采飛揚(yáng)：“我就說，有些人該回去盡盡孝心了?！?br />
  “你！”葉星辰怒目而視，卻在觸及蘇瑾擔(dān)憂的目光時泄了氣。他撓撓頭，低聲道：“小瑾你等著，我去去就回，要是有事兒立刻傳訊！”臨走前又狠狠瞪了白硯一眼，你。。想說什么又憋回去了。跟著小弟子匆匆離去。

  夜風(fēng)裹著糖炒栗子的焦香掠過青石板街，蘇瑾的月白色衣角被吹得輕輕翻卷。白硯望著葉星辰遠(yuǎn)去的背影，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銀錠，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待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拐角，他忽然轉(zhuǎn)身，目光掃過街邊林立的攤位。

  既然沒人打擾......他垂眸看向蘇瑾微微發(fā)亮的眼底，順著她方才凝視的方向，定格在不遠(yuǎn)處掛著紅燈籠的冰糖葫蘆攤，去嘗嘗葉星辰說的那家？話音未落，溫?zé)岬恼菩囊演p輕扣住她的手腕，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往攤位走去。